差,唯一的例外是考取了御史必須出軍機,這也是尊重言官,不敢屈以筆札之役的一種表示。
於是恭王奏報了沈淮的履歷,他的號叫東川,寧波人,道光二十九年的舉人,由內閣中書考取軍機章京,在咸豐十年入值。
說到這裡,恭王急轉直下地加了一句:“這沈淮是個忠臣。”
就這一句,戛然而止,聽來格外令人注意,皇帝隨即問道:“何以見得?”
“那年先帝秋狩熱河,他因為不及扈從,感於君辱臣死之義,投井自盡,等救了起來,死志依然很堅決,他家裡的人,晝夜看守,直到得了先帝安抵熱河的訊息,沈淮才進飲食。”
皇帝聽得這話愣住了,心裡不辨愛憎,只覺得異常尷尬沒趣。同時也相當困惑,何以巧得如此?偏偏第一個上奏的,就是這麼一個奈何他不得的“忠臣”!莫非是有意安排,教他來“打頭陣”!
一時心裡極亂,自覺手足無措,定一定神才想到一句話:“教他明天‘遞牌子’,我有話問他。”
“是!”恭王對沈淮諫停園工的事,已有所聞,所以要問的話,自然不脫園工,只是皇帝的意思如何,不能不探問明白,所以接下來又說:“祖宗的家法,不輕於召見言官,有事都是降旨,著其‘明白回奏’。皇上召見沈淮,是何垂諭?似乎宜於事先宣示。”
“那你就看吧!”皇帝把手邊的沈淮一奏,交了下來。等恭王大聲念過一遍,讓其他三個軍機大臣都聽明白了,皇帝才憤憤地又說:“那裡有什麼‘愚民無知,紛紛傳說’?我倒要問問他,百姓是怎麼說我?”
聽皇帝的語氣還緩和,恭王知道自己表揚沈淮忠臣這一計見效了。於是退值以後,立刻找了沈淮的同年,還在入值的軍機章京江人鏡來,請他去傳諭召見,同時教沈淮放心,不會有什麼處分。
見著沈淮,轉達了恭王的話。江人鏡自己有一番同年好友的私話,說恭王和部院大臣都有默契,皇帝正在興頭上,不便澆以冷水,等事情冷一冷,再來設法打消。既然園工一定會停,自以靜默為宜。
“是的。”沈淮答道,“我亦不過如骨鯁在喉,不得不言而已!”
“說過了,就不必再說了。東川,”江人鏡很懇切地說,“皇上很有孝心的,聽說你有身殉先帝的那番往事,一定不會難為你。不過,明天召見,難免有所訓斥,你不必跟皇上爭辯,最好學吳中大老秘傳的心法,多碰頭,少說話!”
“是,是!”沈淮連聲答應,心裡卻另有打算,還要剴切陳詞,希望感格天心,能夠即時下詔停止園工。
話雖如此,無奈他一向短於口才,第二天單獨召見,咫尺天顏,大聲呵責,又難免惶恐,這一下滿肚子的話,就越難於說出口,只是不斷重複著說:“興作非時,誠恐有累聖德!”
皇帝用“大孝養志”的話,將沈淮訓斥了一頓,果然收起了“下馬威”。同時沈淮的奏摺既不能留中,亦不能說他不對,所以為了敷衍清議,還不得不有所讓步。
皇帝的讓步,就是重新自申約束,承認沈淮言之有理,表明“朕躬行節儉,為天下先,豈肯再興土木之工以滋繁費?”只是為了“聖慈頤養”,不得不然,最後自道“物力艱難,事宜從儉”,所以選擇安佑宮等處非修不可的地方,“略加修葺,不得過於華靡。其餘概毋庸興修,以昭節省。”
這道上諭是恭王承旨,轉知軍機章京所擬,原稿自我譴責的意味很重,皇帝已改動了很多,但就是這樣措詞,他已覺得非常委屈。而朝士中有人由“不得過於華靡”這句話中,生出警惕,認為園工一開始就會停不下來,要趁此機會,設法打消,同時聽說下一年“太歲衝犯”,凡是南北向的房屋,都不宜開工,所以只要能設法拖過年,那麼明年不能開工,修園一事就不停而自停了。
於是沈淮的同僚,福建道監察御史遊百川,再接再厲上了一道奏摺。諫勸要有理由,煌煌上諭,既以盡孝作題目,又一再以節省為言,似乎很難駁倒,遊百川焦慮苦思,才找到一條立言之道,是在洋人身上做文章。
他是以皇帝的安全著眼,認為深居九重,宿衛周密,安全莫過於皇宮,至於圓明園的門禁,決不能如內城那樣嚴密,而“近年西山一帶,時有外國人遊聘其間,萬一因我皇上駐蹕所在,亦生瞻就之心,於圓明園附近處所,修蓋廬舍,聽之不可,阻之不能,體制既非所宜,防閒亦恐未備,以臣愚悃,不無過慮。”
這道奏摺一上,皇帝把從沈淮身上所生的悶氣,一股腦兒加在遊百川頭上。只是經一事,長一智,有了沈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