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小太監飛奔著去取來好長一串嵌了棗泥、松仁的冰糖葫蘆來,用粗嗓子裝出欣快的聲音嚷著:“來羅!來羅!糖葫蘆來羅!”
溥儀住了哭聲,望著糖葫蘆,在場的人心頭一鬆,不約而同的舒口氣。誰知雖未登極,已有不測之威,“啪”地一巴掌將小太監手中的糖葫蘆打到地上,石破天驚地又大哭特哭。
“這孩子真彆扭!”慈禧太后很不高興地說:“好了,好了!
抱到一邊玩兒去吧!”
於是,溥儀回到他乳母懷中。可想而知的,這個將來有資格被封為“保聖夫人”的王門焦氏,也就跟著她的“老爺子”留在宮裡了。
※ ※ ※
等載灃回到軍機處時,遺詔已在張之洞主持之下,擬成初稿。這是件大事,可以決定嗣皇帝的大政方針,所以歷來草擬遺詔,固以大行皇帝的末命為依據,但亦須參酌親貴重臣的意見,定稿頗為費事。只是眼前的大行皇帝,在大漸之際固未能召見臣下,既崩之後,亦以皇后又回瀛臺守靈,臣下難以瞻仰遺容。同時又因為慈禧太后亦是朝不保夕,話都不太說得動了,當然亦不可能對遺詔有何意見。這一來遺詔就省事了,照例的套語以外,所叮囑的只有一件事:“爾京外文武臣工,其精白乃心,破除積習,恪遵前次諭旨,各按逐年籌備事宜,切實辦理,庶幾九年以後,頒佈立憲,克終朕未竟之志。在天之靈,借稍慰焉!”
對於這道遺詔,載灃自亦不能有何意見,他只宣示了慈禧太后的意旨:預備召見。
“皇太后有何宣諭?”張之洞問說:“想來皇太后已知道龍馭上賓了。”
“是的。這是不能瞞的。”
“那麼皇太后召見,當然是宣佈嗣皇帝繼位了?”
“皇太后沒有說。不過,我想必是這件事。”
“這麼說,今天就得把遺詔發出去!”
大家都不作聲。因為嗣皇帝繼位,必在遺詔中昭告天下,而皇帝未崩,又何來遺詔?張之洞的說法不錯,但皇帝崩逝,須立即向三品以上的京官及各省督撫報喪,緊接著便是奔喪。京官馳赴宮門,先到內奏事處看最後的藥方,然後搶天呼地般舉哀,然後成服,然後頒遺詔。倘無前面的程式,突然說遺詔頒佈,過於突兀,會引起後果極其嚴重的猜疑。
“當然,”張之洞修正自己的話:“頒遺詔晚一天也不要緊!不過,國有新君,應該儘快昭告天下。我看,等見了慈聖,奉到嗣皇帝即位的懿旨,立刻就該報喪。”
這話也不錯,但奕劻、世續、袁世凱都知道其中有花樣,苦於不便向為李鴻章所批評“服官十年,猶是書生”的張之洞說破。沉默了一會,最後是世續開啟了僵局。
“報喪應該下午就報,那時候不報,就要慎重考慮了。如果說法不一,反倒不好。以我愚見,一切的一切都等見了皇太后再說。”他又加了一句:“反正今天總是不回家了!”
剛說到這裡,太監來“叫起”,其時正鍾打十下。
※ ※ ※
慈禧太后的精神似乎很好,穿戴得整整齊齊,在福昌殿的東暖閣,召見軍機。
“皇帝到底走了!”她的聲音略有些嘶啞:“溥儀就是嗣皇帝。他是穆宗的兒子,兼祧大行皇帝。”
“是!”奕劻覺得事已如此,該有個明確的表示,所以又加了一句:“臣等謹遵懿旨。”
這不一定表示擁戴,但至少表示承認新君,而張之洞則以慈禧太后宣示嗣皇帝兼祧大行皇帝,是接納他的建議,不由得接著奕劻的話說:“皇太后聖明!”
“我自己覺得這麼做,生前死後的人都對得起了。”慈禧太后感傷地說:“庚子那年如果不是榮祿,咱們那有今天?他的苦心跟處境,張之洞、袁世凱都未必全知道,奕劻應該很清楚。”
“是!”奕劻答應著。
對於榮祿,慈禧太后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是明白的。榮祿在辛酉之亂中建了大功,所以他的外孫當皇帝,亦算食報。
這話自然是慈禧太后失言。
三代以上,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三代以下,天下是一姓的天下。清朝在削藩以後,異姓尚且不王,如何可以榮祿有功,拿他的外孫當皇帝作為酬庸?當然,這亦只是張之洞、袁世凱心裡才有這種想法,別人一時還想不到慈禧太后的話說錯了。
“你們說,國賴長君,這一層我很知道。從前南書房翰林潘祖蔭、許彭壽編纂了一本《治平寶鑑》,派人輪班進講,這些道理說得很清楚,如今載灃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