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用!”王竹軒搖搖頭,倒在椅子上閉目不語,淚水卻不斷地往下流。
班子裡自然惶恐萬分。載振與王竹軒今後可能都不會再來了,一下子去了兩大闊客,何能不急?眼前唯有盡力撫慰王竹軒,卻又怕載振萬一去而復回,發現班子裡如此巴結王竹軒,一怒之下會砸窯子。因而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有些心神不定,盡圍著王竹軒說些安慰解勸的話,卻沒有一個人說是應該讓他躺下來休息,請個傷科大夫來看一看。
就這亂糟糟的當兒,有人在外面喊:“坊裡的老爺來了,坊裡的老爺來了。”
原來京師地面,歸巡城御史管理,共分東、南、西、北、中五城,每年就監察御史中開單奏請簡派,滿漢各一。巡城御史之下,設兵馬司正副指揮及吏目各一人,每城二坊,由副指揮及吏目分管,等於地保頭兒,當地百姓都稱之為“坊里老爺”。
八大胡同在宣武門外,歸南城御史管轄,來的這個“坊里老爺”,是個未入流的吏目,但南城繁華,五城各有特色,所謂“中城子女玉帛,東城布麻絲粟,南城商賈行旅,西城衣冠文物,北城姦盜邪淫。”南城的“商賈行旅”,都須仰仗“坊里老爺”保護,少不得按月有所孝敬,所以南城的吏目是個肥缺,戴一頂皮暖帽,金光閃亮的一顆頂子,倒也神氣得很。
不過見了王竹軒,卻似矮了一截,那吏目哈著腰驚訝地問:“怎麼回事?王四爺!”
“是振貝子的人?”那吏目原是聽說載振手下在這裡鬧事才趕了來的,不想捱揍的是王竹軒,只好安慰地說:“算了,算了!你老跟振貝子是好朋友,必是多喝了幾杯酒,開玩笑動了真氣。這算不得什麼!”他回身大聲問道:“王四爺的車呢?趕快套車,我送王四爺回府。”
王竹軒家就住在東交民巷,送到了少不得有個紅包作謝禮,王竹軒還有話:“煩你回去給蔣都老爺帶個信,幾時得閒,請他過來一趟。”
這“蔣都老爺”便是巡視南城的廣東道監察御史蔣式瑆。此人字性甫,直隸玉田人,光緒十八年壬辰的翰林,跟王竹軒是好朋友。一得訊息,當夜便來探視傷勢。
“下手這麼重!”蔣式瑆很難過的說:“四哥,你在我的地段吃這麼一個虧,我心裡實在不好過。”
“性甫!”王竹軒直呼其字,“我一點都不怪你,你亦無須引咎。現在的商部尚書,又是貝子,又是軍機領班的大少爺,誰能碰得過他?”
“話雖如此……。”
“不,不!”王竹軒搖著手說:“咱們別提這一段兒了。性甫,這個年過得去吧?”
一提到這話,蔣式瑆就上了心事,再想了想老實答說:
“總得二百兩銀子,才能把要帳的敷衍過去。”
“這個數目好辦。”王竹軒說:“我們行裡存款多了,‘呆帳’也水漲船高了,我再放筆款給你,不要你自己出面,將來也不必還。我打在‘呆帳’裡好了。”
“那可是,四哥,”蔣式瑆喜逐顏開地搓搓手,“你真算是救了我一命。”
“我知道你的情形。沒有上萬銀子,在嫂夫人面前抬不起頭來。”王竹軒說:“性甫,你最好求上天保佑,日本跟俄國快打起來!”
“這是怎麼說?”蔣式瑆問:“四哥,你這話可透著太玄了。”
“不錯!很玄的一檔子事,天機不可洩漏,你先擱在肚子裡,一個字也別吐露。千萬!千萬!”
看他說得如此鄭重,蔣式瑆自是謹志不忘,只天天從宮門抄及新聞紙上去注意日俄的戰事。原來俄國對中國所提的七條要求,自從由聯芳透露給內田康哉,內田賄託奕劻堅拒以來,局勢的發展,對俄國非常不利,美國首先提出抗議,日英兩國亦採取了同樣的步驟。同時聯名照會中國,以“勿為俄國所脅”相勸。奕劻認為有三國撐腰,對俄不妨強硬。拒絕七要求的照會送交俄國公使館,內田隨即派人將正金銀行“慶記”存戶的印鑑送了來。
其實俄國的對華政策,有緩進急進兩派。主張緩進的一派包括威德、拉姆斯杜夫,以及陸軍大臣克魯巴特金等人,都曾公開表示意見,說明不宜急進的緣故,所以這一派稱為公開派。
相對的一派即是主張急進的秘密派,由俄皇尼古拉二世親自領導,在七條要求被拒之後,突然頒發詔敕,任命遠東軍司令阿萊克塞夫為“遠東大總督”,職權與“高加索大總督”相仿。這等於明白宣告,中國的東三省,已成俄國屬地。
這種狂妄蠻橫的態度,當然會激起各國公憤。日本則以利害關係重大,徑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