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沒有想到捱了一悶棍,憤憤說道:“我不過隨便一句話,你怎麼可以據以入罪?”
薩爾瓦葛笑笑不答,小村壽太郎便接著發言:“條款內原有‘日後指出’,仍應懲辦的規定。這兩個人經過確實調查,不能不認定他們是禍首。啟秀以軍機大臣兼總理大臣,曾經說過:”洋人可以殺盡。‘而且有運用他的權力,縱庇拳匪的事實。至於徐承煜,凡是他父親徐桐的所言所行,都由於他在暗中指使,與洋人勢不兩立。所殺害的忠臣,都是他監斬,也都是他的預謀。如果兩位全權大臣不信,我可以書面列舉證據。“
於是李鴻章再回頭從原則辯起,他說:“條款上原說‘分別輕重,盡法嚴懲’,如今一概要求處死,未免矛盾。”
“處死就是盡法嚴懲中最輕的。”
小村壽太郎這話似乎強詞奪理,而細細想去,竟無以為駁。因為處死如定為“斬立決”,則較此大辟之刑更重的還有,如凌遲、如處死以外抄家,或者本人處死,家人亦連帶判刑等等。
這樣又只好個別交涉了,“端王是懿親,礙難加刑。”李鴻章說:“現在朝廷打算將他發遣到新疆監禁,永不釋回,這就等於死罪了。”
於是各國公使略略商量,由薩道義答話:“既然如此,何不予以假死罪的處分?”
“何謂假死罪。”
“‘斬監候’。”薩道義說:“監禁一、二年以後,再發往新疆。”
“這可以考慮。”
“莊王、董福祥窮兇極惡,非殺不可!”
李鴻章奉有密旨,知道朝廷的意向,必要時不妨犧牲載勳。至於董福祥一時不能嚴辦的苦衷,各國公使早有諒解。因此,李鴻章表示,莊王載勳將由西安降旨,賜令自盡,這一重公案便算了結了。
還有八個人,各國公使堅持原議,不論生死均應以斬決的罪名處置。李鴻章逐一分辯,除去毓賢以外,其餘均宜貸其一死,而各國公使只同意載瀾可比照載漪的例子辦理,此外別無讓步。結論是各國公使自行會商,另有照會提出。
散會之前,德國公使穆默面色凝重地站起來說:“象這樣一件重大的糾紛,禍首隻殺兩個人,各國決不能甘服。照目前的情況看,和局難成,八國聯軍亦決不能撤退。本席不能不向中國政府提出警告。”
這個警告,當天就電奏西安,很快地來了回電:“懲辦禍首,辯論數月,和約大綱第二款內,載有‘分別輕重’之說,今忽改均應論死,是原定條約,不足為憑,實屬自相矛盾之至!至‘日後’二字,前據電奏,難以劃清界限,但必須實有按據,方可懲辦,今又指出啟秀、徐承煜,均系空言,毫無實據。似此有意刁難,是何意見?”
兩全權大臣看罷電文,都是臉色陰沉,默無一語。好久,奕劻才說了句:“一派官腔,也不知道是那位大軍機的手筆?”
此時在西安的軍機大臣,以榮祿為首,其次是王文韶,再有一個是鹿傳霖,他是榮祿的岳父靈桂的門生,當陝西巡撫時,榮祿外調為西安將軍,頗加結納,以此雙重淵源,為榮祿保薦,剛入軍機。至於趙舒翹,由於是禍首之一,而且老家在西安,所以閉門侍母,已不到軍機上“行走”。所以榮祿在政府中不但當家,實際上是一把抓,而他是決不會打此官腔的。
“哼!”李鴻章冷笑一聲說:“我算算應該到打官腔的時候了!”
奕劻默喻其意,怕惹是非,不敢接話。只關照李鴻章儘快與幕友商議,如何挽回天聽?希望在年內能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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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還有十天!洋人可是不管的,他們的年,已經過過了!”李鴻章將那份電報使勁搖晃著,“想起來教人寒心!那位老太太自己沒事了,就該她發狠了!”
這是指慈禧太后。她一直怕惹禍上身,如今已可確定,追究責任至懿親而止,不會波及深宮。一旦置身事外,態度便自不同。李鴻章可以斷定,電報上的那“一派官腔”,完全是她的意思,因而有此牢騷。
“咱們也別想過年了。不過,行在不是這麼想,元宵以前,不下定死罪的上諭,那一拖下去,洋人肯答應嗎?”李鴻章看著他的幕友說:“無論如何得想個法子,在年內有個確實的了結。”
李鴻章的幕友很多,此時陪坐的,卻只三個人,一個是楊士驤,另一個也姓楊,就是戊戌政變中很賣過一番氣力的楊崇伊。上年外放為陝西漢中府,這是個“衝、繁、疲、難”的要缺,本來很可以展布一番,不想冤家路狹,端方由臬司調補藩司,成了他的頂頭上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