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主要的是出於張蔭桓的教唆。所以這時候聽榮祿請示,便冷冷地說道:“張蔭桓開復不開復,與洋人什麼相干?這種閒事不是管得沒道理嗎?”
“是!”榮祿答說:“只有委曲求全。”
“我不管這件事!”慈禧太后很快地說:“你們問皇上。”皇帝要避嫌疑,急忙說道:“張蔭桓荒謬絕倫,罪有應得,不能開復。”
這一下成了僵局,榮祿很勉強答應一聲:“是!”卻抬眼望一望慈禧太后,有著乞求之意。
聽皇帝那樣說法,慈禧太后心裡比較好過了些,同時也想到,京師的民情不可拂,英美兩國公使的面子又何可不給。不過,話說得太硬了,一時改不過口來,只能先宕開一筆:
“且擱著再說。”
“是!”這一次,榮祿答得很響亮。
等退出行宮,瞿鴻磯找個機會,悄悄問道:“中堂,這件事該怎麼辦?洋人性急,等他們來催問,就不合適了。”
“太后已經準了。”榮祿很有把握地,“你辦個旨稿,准予加恩開復原官,明天一早送上去,看過就發。”
“是!”瞿鴻磯又問:“如何措辭?”
“越簡單、越含糊越好。”榮祿想了一下又說:“不必談張樵野的功過,把交情賣給英美公使。”
於是瞿鴻磯略想一想,振筆直書:“據奕劻奏:英美兩國使臣,請將張蔭桓開復等語,已故戶部左侍郎張蔭桓,著加恩開復原官,以昭睦誼。”
接著又寫個奏片,更為簡略,只說擬就上諭一件,恭候欽裁,連同旨稿一起用黃匣子裝好,遞入寢宮。第二天一早發下,奏片上硃批“知道了”,是認可了那道上諭。
這天駐蹕順德府治的邢臺,是個大站,傳旨多留一天,因為在邢臺接駕的人很多,為了籠絡起見,不能不破工夫召見撫慰。當然,召見袁世凱,決不止於撫慰籠絡,別有一番指示。
這又是皇帝一件心頭憤懣的事。慈禧太后很瞭解皇帝的心境,也略微有些不安,怕“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皇帝會對袁世凱說幾句很嚴厲、很不得體的話,將局面搞僵了。因此,存著戒心,避免對袁世凱有何優禮的詞色。
這一來,召見遠道入覲的封疆大吏,照例有的詢問旅況的親切之詞,在袁世凱就聽不到了。只聽慈禧太后問道:“你是那一天接事的?”
“臣是皇太后萬壽那一天在山東交卸,十月十一日起程,十六接印,十七在保定接的事。”
“直隸地方很要緊,又兼了北洋大臣,責任很重,你總知道?”
“是!臣蒙皇太后、皇上特加拔擢,恩出格外,日夜戰戰兢兢,唯恐不符報稱。好得是,密邇九重,有事隨時可以請訓,謹守法度,當能稍減咎戾。”
“你能記住‘謹守法度’這句話,就是你的造化。”慈禧太后又說:“你接事快一個月了,直隸的情形,大概也很清楚了,不知道你打算怎麼樣整頓?”
“上年拳匪作亂,直隸受災嚴重,這次攤派賠款,直隸的負擔也不輕,民窮財盡,實在為難。不過,”袁世凱緊接著提高了聲音說:“事在人為!臣受恩深重,決不敢絲毫推諉。上解京餉,下蘇民困,唯在剔除中飽,直隸的吏治,廢弛已久,臣只有破除情面,將貪劣各員,指名嚴參,庶幾一面可以除弊興利,一面可以振作民心。”
聽得這番話,慈禧太后不能不心許,特別是“上解京餉,下蘇民困,唯在剔除中飽”那句話更覺動聽。因而點點頭說:“你能這樣做,很好,你要參的人,只要庸劣有據,朝廷沒有不准你的。”
“是!”袁世凱碰個響頭,“皇太后聖明!臣一定實心實力,放手去辦。”
“現在國家的難處是,出項多,進項少,從前北洋花的錢不少,可是練兵的實效在那裡?提起來叫人傷心!”慈禧太后停了一下又說:“你練兵、帶兵,一向是好的。這軍務上頭的整頓,你也要格外費心才好。”
提到這一層,袁世凱就更有話說了。但以關礙著榮祿,卻不能暢所欲言,因而反不能即時回答。
“北洋積習,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他一面想,一面說:“自經榮祿整頓,已有績效,上年拳匪之亂,若非董福祥不聽節制,不會有那樣不可收拾的局面。整頓軍務,首要在整飭紀律,驕兵悍將,萬不可容,臣到任後奏請嚴辦董福祥,明正典刑,不僅是為了一紓公憤,亦是為了整頓軍務著想。”
“董福祥自然該死。不過,”慈禧太后的聲音有點洩氣,“朝廷亦有朝廷的難處。”
“是!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