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這座鎮便叫做“黃粱鎮”。黃粱一夢,萬緣皆空,本非佳名,只是另外有個名字更不妙,謂之“叢冢鎮”。當年秦始皇攻邯鄲,殺人盈野,戰況慘烈,趙國既亡,寡婦不知幾許?為保衛邯鄲而死的壯丁,在邯鄲城外,就地掘坑埋葬,想來“叢冢鎮”的得名由此。這雖是兩千多年前的事,幾經滄桑,叢葬的遺蹟早已湮沒,但一聽到這個鎮名,不覺便有與鬼為鄰之懼,所以比較之下,還是稱之為“黃粱鎮”來得妥當。
周馥是早已快馬加鞭,搶先到了黃粱鎮的,等行宮跪接,看李蓮英扶著慈禧太后的轎槓經過大門,腳步放慢,在吆喝“小心”時,周馥在他的行裝下襬上,拉了一把。
李蓮英低頭一看,恰好與周馥仰望的視線碰個正著,瞬間目語,便獲默契,李蓮英將身子橫著挪開一步,在門洞中等候,周馥等皇帝的轎子一過,隨即起身趕了過去。
先匆匆為袁世凱致了意,周腹愁眉苦臉地說:“可是皇太后要上祈雨山拈香?這一來,可不得了!”
“這時候還逛什麼山!都是崔玉貴出的餿主意。”李蓮英慨然答說:“不要緊!我總不讓你為難就是了。”
周馥沒有想到,李蓮英是這樣痛快,不覺喜出望外,若非通道觀瞻之地,真會給他請個安道謝。
“你說給袁大人,”李蓮英又說:“老佛爺這幾天老惦念著火車,不知道坐上去是怎麼回事?”
“是了。”周馥急忙表示:“一切都請李總管關照!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儘管交代下來,好照著上頭的意思改。”
“我知道,我知道。”說著,李蓮英匆匆而去。
果然,李蓮英力可迴天,進膳未畢,便已傳旨,派禮部官員赴黑龍潭,致祭龍神。大駕仍照預定行程,在臨洛關駐蹕。
到達宿站,天色將晚,因而不曾召見袁世凱,但軍機照常見面,遞呈的奏摺之中,有慶王奕劻的兩個摺子,必須請旨辦理。
一個摺子是據北京內外城的紳董兩百七十多人聯名公稟,請為李鴻章在京師建立專祠。清朝開國以來兩百多年,從無漢大臣的祠宇,事出創議,軍機議論不定,就只有請求上裁了。
“向來漢大臣有功,加恩亦只是在原籍跟立功省分建祠。漢大臣的原籍既不在京,京師又不是立功之地,所以從無此例。”榮祿往後指一指說:“鹿傳霖以為該駁,他亦有一番理由。請皇太后、皇上問他。”
“鹿傳霖是怎麼個意思,說來大家商量。”
於是瞿鴻磯拉一拉鹿傳霖的衣服,這是預先約定的,遞到這個暗號,鹿傳霖知道該陳述自己的意見了。
“李鴻章功在國家,自當酬庸。公稟中說他‘以勞定國,以死勤事,始終不離京城’,拿這個理來請在京師建立專祠,理由很牽強,李鴻章到京,‘開市肆以通有無,運銀米以資週轉’,對百姓誠然有益,不過身為重臣,這亦是分內該做之事,何足言功?李鴻章的功勞是議和,議和在那裡,不能說是為那裡立了功。譬如中日和約是在日本馬關訂的,莫非可以說他在馬關立了功?”
“這話倒也不錯。”慈禧太后點點頭,“不過,既然京師有這麼多人聯名公稟,似乎也不便過拂民意。”
這話鹿傳霖與王文韶都不曾聽見,榮祿聽見了卻不願與鹿傳霖公然在御前爭辯,所以這樣答奏:“請皇太后、皇上問問瞿鴻磯,看他有什麼獻議。”
“那,”慈禧太后說道:“瞿鴻磯就說吧!”
瞿鴻磯當然識得榮祿的用意。心想,鹿傳霖的氣量狹,與他意見不同,必致忌恨,但榮祿卻會心感。取捨之間,無所猶豫,自是支援榮祿。
“臣愚昧,”他不慌不忙地說:“竊以為事出非常,恩出格外,不可以常情衡量。聖明在上,李鴻章的功績,全在皇太后、皇上洞鑑之中,是否逾格加恩,以示優異,使中外曉然於皇太后、皇上惓惓於老臣之至意,則非臣下所敢擅請。”
話雖如此,態度已很明白,是贊成李鴻章在京師建立專祠。慈禧太后便問:“皇帝是怎麼個意思?”
“似乎可以許他。”皇帝仍然是極謹慎的回答:“不過,到底該怎麼辦,請皇太后作主。”
“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準吧!”
於是,在鹿傳霖與王文韶茫然不辨所以之中,這一個摺子有了著落。另外一個摺子,也是奕劻代言,說英美兩國公使送來一件照會,請求將張蔭桓開復原官。
提到這件事,慈禧太后可就不高興了。在她心目中,張蔭桓是不折不扣的“帝黨”,而且認為皇帝之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