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那知縣也知道左宗棠的作風,一年上百萬的軍餉過手,要什麼有什麼,不肯沾地方上的小便宜,所以根本也就沒有預備。
接著,左宗棠換去行裝,穿上一品服飾,吩咐套車拜客,第一個是拜恭王。封疆大吏中,恭王唯一沒有見過的,就是左宗棠,但傾慕已久,所以一見了面,等他剛一跪下,便趕緊親手相扶,拉著他的手,細細端詳了一番笑道:“季高,神交已久!今天得睹丰采,讓我想起一個人,林少穆。”
左宗棠並不覺得自己象林則徐,便這樣答道:“林文忠公經世之才,可惜鞠躬盡瘁,齎志以歿。”
“幸而繼起有人,蒼生之福。”接下來,恭王問起他的行程,轉入寒暄,當面約他晚上吃“便飯”。
名為“便飯”,其實是一桌滿漢全席,而賓主一共只有五個人,恭王只邀了軍機三大臣作陪,以便談西征的部署。左宗棠逸興遄飛,把陝甘的形勢,進兵的方略,參以乾隆“十大武功”中平回部一役的史實,口講指畫,頭頭是道。雖然滿口湘陰土腔,恭王不大聽得明白,但光看他那份氣勢,已令人心折。
談到最後,左宗棠的老脾氣發作了,開始攻擊李鴻章和淮軍,這時軍機三大臣的態度不同。寶洌�母行巳ぃ�蜆鴟宜涓�詈枵巒�輳�茨萇��歡��揮形南榫醯貌煌祝�閼腋隹障洞蚨纖�幕拔剩骸凹疚蹋�胙檔惱圩釉け噶嗣揮校俊�
“這……”左宗棠不大懂入覲的規矩,愕然不知所答。
“想來還不曾預備。”文祥說道,“我叫人替季翁遞吧!”
“費心,費心!”左宗棠拱拱手道謝,“那一天召見,請博翁事先給我個信。”
“當然。”文祥又問:“今年貴庚?”
“我跟胡潤芝同歲,今年五十七。”
於是文祥轉臉看著恭王說:“季翁進宮,該先請個恩典。”
恭王懂他的意思,這個“恩典”是“紫禁城騎馬”,又稱“朝馬”。按定製,大臣六十五歲以上,才能奏請,但軍興以來,名器甚濫,所以五十七歲也夠資格了。
等宴罷茶敘,談到起更時分,左宗棠起身告辭。軍機三大臣卻仍留在那裡,有所商談。當然要談左宗棠,“你們覺得這個當代諸葛亮如何?”恭王笑著問。
“自然遠勝王昭遠。”寶洌д庋�卮稹M跽言妒嗆笫衩詳頻某璩跡�桓黽�抻玫娜碩��笞諤囊謊��靡災罡鵒磷悅���員︿'拿他來作比。
“凡是此輩,都好大言,用奇計。”沈桂芬以極冷峭的語氣說:“召見那天,須防他信口開河,萬一上頭不明究竟,許了他什麼,交下來辦不到,豈不麻煩?”
“顧慮得是。”文祥深深點頭,“召見那天,六爺自己帶班吧!”
“可以。”恭王又說,“不過最好找人先跟他打個招呼,比較妥當。”
“這個人倒不好找。”
“有一個。”沈桂芬打斷寶洌У幕八擔�白蠹靖咭歡ɑ崛グ菖瞬���興�嗷��婧昧恕!�
大家都認為他的辦法很好,就託他走一趟,當夜去訪潘祖蔭,道明來意,請他第二天不必入值,在家等左宗棠來拜訪,潘祖蔭自然一口應承。
果然,沈桂芬料事甚確,第二天左宗棠專誠登門拜訪,潘祖蔭於左宗棠有恩,所以他一見面就跪了下去,但論官位,主人只是一個侍郎,連忙口稱:“不敢當,不敢當!”隨即也跪下還禮。
等聽差把兩個人攙扶了起來,左宗棠說道:“寅公!我今日一拜,拜的是你那兩句話。”隨即朗聲念道:“‘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
那是咸豐九年,左宗棠為永州鎮總兵樊燮所控,湖廣總督官文上折參劾,奉旨訊辦,潘祖蔭在南書房入值,受同官郭嵩燾所託,上疏救左宗棠的。潘祖蔭便即笑了,“實告爵帥。”他說,“我那個奏摺裡面的話,無一句不是郭筠仙所說。”
這一下把左宗棠說得愕然不知所答。潘祖蔭和郭嵩燾合力救了他,而他的報答不同,因為他對潘祖蔭有知遇之感,對郭嵩燾則恩怨糾結,終於反目成仇。現在照潘祖蔭的話看,知己應該是郭嵩燾,這是從何說起?
看見客人有窘色,潘祖蔭倒有些自悔孟浪,便把話扯了開去,說了許多伸慕的話,順便向他道謝每年所送的鉅額“炭敬”。
最後談到沈桂芬所託的事,他問:“爵帥定在那天鄞見?”
“要等軍機處替我安排。”左宗棠答道:“總要先談出個大概來,才好入奏。”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