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左大人回話,這件事外面還不知道。”
知道了便怎麼樣呢?左宗棠還在尋思,左右的幕友機警,趕緊湊到他耳際,低聲說了兩句,他點點頭說:“可以,你看著辦。”
幕友把安德海派來的太監,請到別室,先套交情,再問來意,那太監要三千兩銀子,一文不能少。
不給怎麼樣?後果可想而知,必有滿洲御史劾奏左宗棠“失儀”,必定蒙恩免議,但劾奏的摺子也必定“發抄”,見於邸報,通國皆知。
這一下就會“鬧”成笑話,元戎西征,威望有關!那幕友替左宗棠作主,接受了太監的要求。而左宗棠本人,只知道又發了一次賞,並不知道是受了勒索。他丟開這份小事,親自動筆;上了一個“疏陳陝甘餉事艱難”的奏摺,兩宮太后發交戶部議奏,結果奉旨:在海關洋稅項下,每年指撥陝甘軍一百萬兩。
要四百萬只得一百萬,左宗棠自然失望。但此時爭亦無用,等帶兵出關,軍務部署見了實效,那時有多少人要多少餉,照實計算,指明來源,不怕朝廷不允,否則就奏請“另簡賢能”接辦。這套要挾的方法,人人知道,所以他決定學得聰明些,一句話不說,“遞牌子”覲見兩宮太后及皇帝,辭行出都。
這天是八月二十,他出京,李鴻章到京,兩人在賢良寺還有一番酬酢。然後李鴻章就“接收”了左宗棠的行館,一住住了差不多一個月。
這因為他是來辦善後,第一要談“撤勇”;第二要談報銷。這兩件事都非常麻煩。朝廷的意思,首先要讓劉銘傳的部隊進駐京畿,劉銘傳的職務是“直隸提督”,帶兵到任,名正言順。而且曾國藩調為直隸總督,論私人情誼,他亦不能不想辦法讓劉銘傳來幫曾國藩。無奈那位爵爺,名成利就而身心交疲,只想解甲歸田,坐擁爵銜巨資,先享兩年福再說,這已使得李鴻章左右為難,而且他自己還有“泥菩薩過江”之虞。
“少荃!”恭王這樣對他說,“上頭的意思,怕左季高獨力難支,將來還有借重你的地方。所以淮軍應該汰弱留強,作個預備。”
李鴻章是決不願再領兵打仗了!一方面是打仗太苦,一方面“軍功”也夠了。尤其是跟左宗棠在一起打仗,不但受苦,還要受氣,上頭這個“意思”,無論如何要把它打消。
“王爺!”他以十分鄭重的語氣答道:“軍國大計,不敢不據實奉陳。平洪楊、平捻軍,十幾年苦戰的心得,只得一句話:事權必須歸一。以平西捻而論,若非朝旨以王爺節制各軍,直隸有那麼多將帥督撫,各自為政,只怕治絲愈棼,局面會糟不可言。”
這番話以恭維恭王來說明“事權必須歸一”,自然很動聽,因而恭王點點頭說:“這是很實在的話。尤其季高的脾氣,大家都知道,如果西征不順手,必須易帥,朝廷自然有妥善的處置。”
這一說更不得了!如果留淮軍以備助剿,還可以派部下大將入陝,照現在恭王的話,西征無功而易帥,是由自己去代左宗棠,那就得親臨前敵,怕十年都不能收功,非死在秦隴不可。
“王爺!”他說:“左季高大才槃槃,對經營西北,視為平生志事之所在,如果他猶無功,更無人可。何況淮軍將領,不是我在王爺面前說句洩氣的話,百戰艱難,銳氣都盡,真正是‘強弩之末,不足以穿魯縞’。”
“那……,”恭王看著在座的文祥說:“撤軍之議,只怕談不出結果來了。”
“在京裡本來就談不出結果來的。”文祥從全域性著眼,提出建議:“善後事宜要通盤籌劃。汰弱留強是一事,糧餉從何而出?又是一事。裁勇資遣一事,另外練兵又是一事。大亂敉平,百廢待舉,尤其洋務急待開展,更要大筆款子,而況西餉才籌出一百萬,不足之數著落在何處?也得先作個準備,等左季高請餉的摺子來了,才可以應付。”
“唉!”恭王有些心煩,感慨著說:“為來為去為的一個字:錢!”
“對了!正是一個錢字。所以天下的命脈在東南財賦之區的兩江,而京畿為腹心,湖廣為股肱。讓他們三位總督見個面,好好談一談,事情就有眉目了。”
“好!”恭王當即作了決定:“少荃,你到金陵走一趟,約了馬谷山跟曾滌生談個章程出來。朝廷的意思,反正你也知道了,只要大局能夠在穩定中有開展,你們怎麼說,怎麼好!”
“跟王爺回話,我本來的打算,也是出京以後,先到兩江,見我老師,開了年到武昌接事。不過,我那老師,只怕不肯接直督的印。”
提起這一點,恭王又心煩了。曾國藩調任直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