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京城的防守,本來寄望在李秉衡,誰知道他自己先洩了氣。勤王之師,倉卒成軍,難御強敵,宋慶與馬玉昆所部能撐持得幾天,實所難言。一旦聯軍到了城下,兩宮的安危,不能不顧。可是,皇太后與皇帝一離京城,人心動搖,不待敵來,先就潰亂了!當年文宗避往熱河的前車可鑑。
想來想去,總覺得兩宮在眼前還沒有離京的必要,以後看局勢再說。這其實是個不作決定的決定,但總比沒有決定來得好。想停當了,隨即進宮。照例的,在全班軍機進見以後,他被單獨留了下來,商議慈禧太后不願剛毅等人與聞的大計。
“添了李秉衡做幫手,看來局面可以暫時穩住了。”慈禧太后說:“李鴻章也該趕快進京了吧?”
“是!”榮祿答道:“只有再打電報給他。”
“我在想,如果他在上海與洋人議和,不一樣可以談嗎?”
“那怕不行!各國公使都在京裡,上海只有領事,作不了主。就算開議,各國的領事都要請示他們的公使,可是資訊不通,領事也無奈其何。總而言之,如今唯有極力保護使館,留下議和的餘地。倘或再出什麼亂子,局勢就更加棘手了。”
慈禧太后點點頭,轉臉問說:“皇帝是怎麼個意思?”
平時,皇帝總是這樣回答:“一切請皇太后作主。”而此時卻無這句話,眨著眼想了一下說:“榮祿,你要好好盡心,現在就靠你了。你的腦筋清楚,排程也很得法。剛才你說‘唯有極力保護使館’,這話很是!就照你的意思,秉承皇太后的指示,好好去辦!”
從戊戌政變以來,將近兩年的工夫,榮祿從未得過皇帝這樣嘉許的話,因而不僅有受寵若驚之感,簡直有些感激涕零,連眼眶都潤溼了。
因此,不自覺地碰了一個頭,口中答說:“奴才謹遵聖諭。”
等他抬起頭來,才想到自己當著慈禧太后而有此舉動,似乎不妥,所以急急看了一眼。幸好,慈禧太后面色如常,方始放心。
“昨天,大阿哥勸我離京,我沒有理他。不過,有備無患,”
慈禧太后停了一下問:“你看呢?”
這一問,恰好能讓榮祿說要說的話,當下答道:“皇太后萬安!奴才已經告訴陳夔龍,準備了兩百輛大車在那裡。誠如慈諭,是有備無患的意思。論到實際,奴才斗膽,請皇太后先撂下這一段心思。如今的情形,跟咸豐年間又不同,那時咸豐爺雖在行宮,京裡有恭王、有文祥、有僧王,都能撐持大局,而且只有外患,沒有內亂,所以還不太要緊。如今就仰仗皇太后的慈威,才能鎮壓得住。倘或皇太后跟皇上北狩熱河,京裡不知道派誰留守?依奴才看,誰也擔不了這個責任!再說,皇太后如果離京,李鴻章就更不敢進京了!”
聽到一半,慈禧太后已是連連點頭,及至聽完,立即答說:“這話倒也是!要跟李鴻章為難的人很多,如果我不在京裡,他決不敢來!七十多歲的人,受不起驚嚇。好吧!”她很英毅地:“我決不走!”
“有皇太后這句話,真正是社稷蒼生之福。”
“你也要小心!”慈禧太后關切地說:“恨你的人也不少。橫了心的人,昏大膽子,什麼都會不顧,你千萬大意不得。”
“是!”榮祿又碰個頭:“奴才自己知道。請皇太后、皇上寬心,奴才決不能受人暗算。”
“你看,立山!我實在不相信,他會是私通外國的人,可是……”慈禧太后沒有再說下去,搖搖頭,微微嘆息。
※ ※※
由於極力保護使館的宗旨,已由兩宮同時認可,榮祿認為不妨放手進行,此事當然要跟慶王談。不過,慶王亦無非找許景澄與袁昶商議。既然如此,何不直截了當地,自己跟許、袁一談。
打定主意,正要派人去請,門上通報,袁昶來拜。這事很巧,榮祿立即吩咐:“快請!”
袁昶是穿了便衣來的,一見面先告罪,未具公服。接著解釋原因,便衣比較易於遮人耳目。
這話就很奇怪了,“爽秋,”榮祿問說:“你我的交情,你來看我,亦是平常得緊的事,何必畏為人知?”
“這是我的一點顧慮,怕累及中堂,所以表面上要疏遠些。”
這話就更奇怪了,“什麼事會累及我?”榮祿問說。
“我有個稿子,請中堂過目。”袁昶從手巾包中取出一個白摺子,厚厚地有好幾頁。
揭開白摺子第一頁,榮祿只念了一行,便即悚然動容,這不是立談之頃,便可有結果的事。“來,來,爽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