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良!”慶王抑鬱而氣憤地說:“你聽說了沒有,神機營的兵,闖了一個大禍。”
“王爺是指克林德斃命那件事?”
“原來你知道了。這件事很棘手,你們看怎麼辦?”
“王爺的意思呢?”
“我看,非馬上回奏不可。”
“那,不必這麼張皇吧?”
“張皇?”慶王不悅,“子良,你這話什麼意思?”
“王爺,你請坐!”剛毅將慶王扶坐在炕上,自己拉張凳子,坐在他對面從容說道:“王爺倒想,使館旦夕之間,就可以剷平,洋人能逃活命的很少,如今多殺一兩個,要什麼緊?”
“錯,錯,大錯!”慶王深深吸了口氣,“公使非教民可比。如果不是馬上有很妥當的處置,各國引此為奇恥大辱,連結一氣,合而謀我,這豈是可以兒戲的事?”
一句話未完,有個蘇拉匆匆進門,屈一膝高聲說道:“叫起!”
這是召見軍機。體制所關,慶王不便隨同進見,匆促之間,只拉住禮王說道:“德國公使被害這一節,請你代奏。我在這裡候旨。”
禮王答應著,與王文韶、剛毅一起在儀鸞殿東室,跟兩宮見面,他倒很負責,將慶王所託之事,首先奏聞。
將經過情形大致奏明以後,禮王又加了兩句剛毅所教的話:“據說是該使臣先開的槍,神機營兵丁才動的手,說起來是咎由自取。”
不管咎由自取,還是枉遭非命,總是殺掉了外國的公使,而這正是包括榮祿在內的許多大臣,所一再主張必須避免的事!慈禧太后有些不安,隨即傳諭,召喚榮祿進見。
這又是一次“獨對”,重提將各國公使護送到天津一事。榮祿幾次有此奏請,但等慈禧太后這時接納了他的建議,榮祿的回答卻令人大感意外。
“回老佛爺的話,晚了!奴才不敢說,準能將洋人平平安安送到天津。”
慈禧太后詫異地問:“這什麼緣故?”
“董福祥早就不受奴才的節制了!至於義和團呢,連奴才都讓他們給罵了。”
“有這樣的事?”
“奴才怎麼敢在老佛爺面前撒謊?義和團真敢攔住奴才的轎子,指著奴才的鼻子罵。”
“罵你什麼?”
“漢奸!”
“這可不成話!”慈禧太后想了一下說:“不過也不要緊,反正到明天就有人管他們了。德國公使被害這件事,你看怎麼辦呢?”
“只要不攻使館,還可以平人家一口氣。”
“你說的什麼話!”慈禧太后突然發怒:“你只知道平人家的氣,誰來平我的氣?”
榮祿不敢爭辯,只碰個頭說,“奴才慚愧!”
“既要宣戰,又不教攻使館,”慈禧太后的神氣緩和了:“這話說不過去。”
“是!”榮祿答說:“不過投鼠忌器,東交民巷也住了好些王公大臣,徐桐是逃出來了,還有肅王,太福晉六十好幾了。”
“這不要緊!我已經告訴慶王,務必派人把他們接了出來。”慈禧太后又說:“也跟端王說了,讓他傳諭董福祥,等把人都接了出來再開仗。”
事已如此,回天乏術,榮祿覺得只有設法保住南方各省。想了一下,很宛轉地說:“劉坤一、張之洞、李鴻章,都有電報到京,希望大局不至於決裂。他們遠在南邊,京裡的情形,不大明白。疆臣守土有責,總要讓他們知道朝廷不得已的苦衷,才能聯絡一氣,支援大局。”
“這話很是。”慈禧太后說道:“你跟他們商量著擬個稿子來看!”
所謂“他們”是指軍機大臣,而榮祿退下來只找王文韶商議,字斟句酌地擬好一道電旨,再寫個奏片,一起用黃盒子送了上去,等候欽定。
這道電旨與前一天的口諭:“兵釁已開,須急招集義勇、團結民心、幫助官兵”,以及已經定稿,尚未釋出的宣戰詔書,大異其趣,仍指義和團為“拳匪”,說他們“仇教與洋人為敵,教堂教民,連日焚殺,蔓延太甚,剿撫兩難。”
略道朝廷處境之難,總之以茫然的悲嘆:“洋兵麇聚津沽,中外釁端已成,將來如何收拾,殊難逆料。”接下來便是寄望於疆臣,語氣親切而冷靜:“各省督撫,均受國厚恩,誼同休慼,時局至此,當無不竭力圖報者,應各就本省情形,通盤籌劃,於選將、練兵、籌餉之大端,如何保守疆土,不使外人侵佔;如何接濟京師,不使朝廷坐困?事事均求實際。”對於東南沿海及長江航運所通,外人能到之處,更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