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福辰當然懂,京官清苦,不比外官由地方供養,來得舒服。這是慈禧太后特加體恤,他當然要知情,便又磕一個頭說:“皇太后恩出格外,臣粉身碎骨,難以圖報。”
“你別這麼說。我這場大病,九死一生,多虧得你。”慈禧太后又說,“你看如今的局面,如果我起不來,不能辦事,不知會糟成什麼樣子?你的功在天下,就多得朝廷一點兒恩典,我想大家亦沒有話說。”她的精神很好,所以接下來又談汪守正的事,“汪守正補了揚州府,這倒是個好缺,不過,我也不能叫他到任。我的體子只有你跟汪守正最清楚,吃你們的藥對勁,萬一有個什麼的,總要找你們方便才好。汪守正,我也想給他在近處找個缺,保定都還遠了,將來看看天津府怎麼樣?”
薛福辰不便置詞,只答應得一聲:“是。”
“你弟兄幾個?”
“臣弟兄三個。”薛福辰答道,“臣居長。”
“薛福成是你的弟弟嗎?”
“是。”
“在哪裡做官?”
“臣弟福成,以前在曾文正幕府,此刻在督臣李鴻章幕府,以勞績軍功,保到道員,尚未補缺。”
“喔!”慈禧太后點點頭,記在心裡了,“你還有一個弟弟叫什麼名字?”
“叫福保。一直在督臣丁寶楨幕府。”
“丁寶楨能用你們弟兄兩個,可見得是識人好歹的。”慈禧太后說,“你去吃飯吧!有好吃吃不了的,帶回去。”
第三部分以醫加官第72節兩江參案
星變帶來的憂懼不安,因為慈禧太后的“報大安”而消失了一大半,在她自己,所記得的只是“女主出政令”這句話。這一年多以來,為了中俄交涉,她抑鬱在心,積之已久,第一恨自己力不從心,其次,有孝貞慈安太后在,凡事畢竟不能獨斷獨行。如今情形完全不同了,心情暢快,意氣發舒,覺得時局雖然艱難,其實大有可為,一切只在自己的手腕。
就在這時候,接到一個密摺,是奉旨巡閱長江水師的彭玉麟,參劾兩江總督劉坤一,說他“嗜好素深,又耽逸樂,年來精神疲弱,於公事不能整頓,沿江炮臺,多不可用,每一發炮,煙氣眯目,甚或坍毀。”又說他“廣蓄姬妾,稀見賓客,且縱容家丁,收受門包,在兩廣總督任內,所築炮臺,一經霪雨,盡皆坍毀。”措詞異常率直。
慈禧太后是知道彭玉麟的,賦性剛介耿直,知人論世,難免偏激,因此,她對這個奏摺上的話,不甚深信。但遇到這樣的案子,必得派大員查辦,因而發交軍機議奏。
軍機卻深感為難,仍舊只能請旨。因為查辦兩江總督,至少得派個大學士,大學士出京查案,風聲太大會影響政局的安定。而且要查的是江防,亦非深諳兵事的,不能勝任。
“最為難的是,劉坤一、彭玉麟都是朝廷倚重的大臣,人才難得,總宜保全。如果查有實據,也還罷了,倘或其中不盡不實,劉坤一必又奏劾彭玉麟,鬧成兩敗俱傷,似非保全之道。”恭王又說,“此事關係甚大,臣等不敢擅專,總得先請皇太后定下宗旨,臣等方好遵循。”
慈禧太后見恭王如此怕事,自然不滿,但細想一想,他的話亦不是全無道理,因而問道:“如果派人查辦,你們看是誰去好?”
“如果真的要查辦,自以左宗棠為宜。不過,左宗棠正請病假,天氣又熱,長途跋涉,不甚相宜。”恭王又說,“這一案,派人員出京,必定引起外間揣測,平添許多風波。臣請旨,是否可以寄信給劉坤一,讓他明白回奏。”
“那沒有用,”慈禧太后大為搖頭,“讓劉坤一回奏,當然是為他自己辯護,那時再派人去查,就不是保全之道了。我想……”她沉吟了好一會說,“左宗棠的性情我知道,他不宜於查案,從前查辦郭嵩燾,說的話不公平。”
接著,慈禧太后指示,就派彭玉麟密查。這是辦事的創格,但細細想去,卻是極高明的一著,第一,不必特派大員出京,而彭玉麟本在江南,順便密查,不著痕跡。其次,原由彭玉麟參劾,復派彭玉麟密查,等於讓他更作詳細的報告,復奏為原奏之續,就好像不曾查辦過劉坤一。恭王認為這樣做法,最好的是,沒有奉旨查辦的第三者,將來案情或大或小,或嚴譴或保全,都可操縱自如,所以欣然承旨,由衷地頌揚聖明。
兩江的參案,未有結果,陝甘的人事卻須有所變動。曾國荃本無意去主持陝甘的軍務,而在這半年之中,不但自己體弱多病,並且家庭中連番拂逆,先是他的胞侄、曾國藩的次子紀鴻,會試屢次落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