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心?難得一天清閒,好好息著吧!”
“你別攔我。我要把這件大事辦了,才能安心養病。”皇帝特意又看了看左右,確定沒有太監或宮女在窺探,方用嘶啞低沉,幾乎難以聽得清楚的聲音說:“蘭兒越來越不成樣子了!這一陣子我冷眼旁觀,倒覺得肅順的話不錯。”
蘭兒是懿貴妃的小名,她跟肅順不和,是皇后所深知的。在她,覺得蘭兒要爭她應得的一份供養,也是人情之常。而肅順現在是“當家人”,在熱河行宮,名為“秋狩”,其實是逃難,兵荒馬亂,道路艱難,一切例行進貢,傳辦的物件,都不能照往常那樣送到熱河,所以裁抑妃嬪應得的分例,亦是不得已的措施。但是,肅順的態度不好,卻是可議之事,所以這時聽了皇帝的話便不作聲,表示不以肅順為然。
而皇帝卻不曾覺察到她的感想,接著他自己的話說:“肅順勸過我不止一次,勸我行鉤弋夫人的故事……”
“什麼叫‘鉤弋夫人’啊?”皇后插嘴問說。
“那是漢武帝的故事,我講給你聽。”
漢武帝晚年,愛姬相繼下世,後宮寂寞,鬱鬱寡歡,只以巡幸海內,周覽名山大川,作為排遣。
在他五十九歲那年,巡幸經過河間,隨扈的方士中,有人善於“望氣”,說那一帶有一名奇女子。於是武帝派出“郎官”,四處查訪,訪到有個姓趙的女子,生具國色,但曾經生過一場大病,六年方始痊癒。病癒以後,兩隻手握成兩個拳頭,怎麼樣也不能將它開啟。
這就是一件奇事了。武帝下令召見,果然眉目如畫,麗質天生,只是兩拳緊握。武帝將她喚到御榻面前,親手去掰她的拳,居然掰開了。
“有這樣的奇事?”皇后深感興趣,而又有些不信。
“這也許是有意安排,為了聳動聽聞,才到得了御前,那就不去提它了。總之,武帝當時就很中意,回到京裡,拿她封為婕妤,住在鉤弋宮,所以稱做‘鉤弋夫人’。”
“後來呢?”
“後來,”皇帝喘息了一會,用參湯潤一潤喉,接著說道,“後來有了身孕。這就又有件奇事了,懷孕懷了十四個月才生。”
“是男是女?”
皇帝嘆口氣:“如果生的是女兒,倒也罷了。”
這就是說,生的是兒子,但是,“怎麼生了個皇子,倒生壞了呢?”皇后詫異地問。
“我講漢武帝的家事給你聽,你就知道了。”
於是皇帝為她講了“巫蠱之禍”的故事,漢武帝的佞臣江充,如何逼得太子造反,發生倫常劇變,以及如何牽連昌邑王劉賀,因而也失卻了繼承帝位的資格。
“漢武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封燕王,一個封廣陵王,大概人才都平常,漢武都不喜歡。倒是他那個小兒子——就是鉤弋夫人生的那一個,名叫弗陵,小名叫鉤弋子,壯得小牛犢子似的,而且極聰明。老年得子,本就寵愛,又因為大堯也是在孃胎十四個月才生的,如今看這鉤弋子又是天生大器的樣子,所以早就存下了心,要拿皇位傳給小兒子。這話不便明說,也不能老擱在心裡,就叫人畫了一張畫,是周公輔成王的故事,左右的人就猜到了他的心思。當然,誰都不敢說破。”
“那麼,”皇后問道,“鉤弋夫人猜到了皇帝的心思沒有呢?”
“對了!你這話問到節骨眼兒上來了。”皇帝答道,“鉤弋夫人猜到了漢武的心思沒有,誰也不知道,不過漢武不能不防。有一天在甘泉宮,他無緣無故大發雷霆,拿鉤弋夫人下在獄裡,當天晚上就處死了。”
皇后大驚:“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當時也有敢言的人面奏:既然喜歡鉤弋子,怎麼又拿他生母殺掉?漢武這才說了心裡的話:從古以來,幼主在位,母后年輕掌權,一定驕淫亂政,這就是所謂‘女禍’。我現在是拿這個禍根去掉,為了天下臣民後世,應該沒有人派我不對。”皇帝說到這裡,用鄭重的眼色望著皇后說道:“你該懂得我的意思了吧?”
皇后悚然而驚,怔怔地眨著眼,好半天才反問一句:“皇上怎麼能狠得下這個心?”
皇帝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如果是乾隆爺在今天,一定會那麼做。這位爺爺,事事學漢武,我沒有他那麼英明果斷。不過,肅順的話,我越想越有理。”
“算了吧!咱們大清朝的家法嚴,將來決不會有什麼‘女禍’……”說到這裡,皇后突然發覺失言,因為話中是假定著皇帝將不久於人世,這不觸犯了極大的忌諱?
看到皇后滿臉漲得通紅,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