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深深點頭:“膽欲大而心欲細,先把天花治好了再說。聽說那個病,多在春天發,眼前大概不要緊。”他又問道:
“這話你還跟誰說過?”
“就只敢稟告王爺。”
“我知道了。你先不必聲張。”恭王搖頭微喟,說了一個字:“難!”
幸好李德立這天的方子很見效,一夜過去,皇帝的天花,果然“灌漿起頂”,發得相當飽滿,精神也好得多了,雙眼炯炯,氣色甚盛,即使是虛火上升,也總比兩眼半開半閉,神色萎靡困頓好得多。
卯正叫起,先叫軍機,皇帝已經坐了起來,等恭王等人行了禮,皇帝將手臂一伸,“你們看!發得很好。”
天花確是發得很好,顆粒分明,一個個鼓了起來,即所謂“起頂”,昨天皺皮的那種現象消失了。
“聖躬大安,天下臣民之喜。”恭王徐徐說道:“臣等每日恭讀脈案,也曾細問李德立,說皇上的天花之喜,來勢甚重,千萬疏忽不得,總宜靜心調攝。臣等公議,憂能傷人,總要設法上抒睿慮才是。”
“說要調養百日。”皇帝問道,“日子是不是太長了?”
“日子從容,調養得才好。只要皇上調養得體力充沛,百日亦不算多。”恭王緊接著說:“臣等公具奏摺,請皇上俯納微衷。”
“什麼摺子?拿我看。”
於是恭王將前一天從慈禧太后那裡領回來的、沈桂芬執筆的奏摺,遞了上去,小李持燭照著,皇帝匆匆看完,放下奏摺在沉吟。
“你們先退下去吧!”皇帝不即接受,但也不曾拒絕,“等我想一想再說。”
※ ※※
等退下不久,復又叫起,這次是召見奏摺上列名的十五個人,兩宮太后在御榻左右分坐,臉色都很沉靜,恭王就知道皇帝已經准奏了。
推測得一點不錯,皇帝是這樣說:“天下事不可一日鬆懈,李師傅代為繕折,是權宜的辦法,這百日之內,我想求兩位太后代閱折件,等百日之後,我照常好生辦事。”
“是!”恭王代表大家領旨。
“恭親王要敬事如一,”皇帝用很嚴厲的聲音說:“萬萬不可蹈以前故習!”
恭王依舊只能應一聲:“是!”
接著便是慈禧太后開口:“昨天你們上摺子,我因為茲事體大,不便答應,要你們先奏明皇帝。”說到這裡她轉臉向皇帝解釋:“昨天西暖閣召見,是軍機、御前請見,當時我怕你心裡煩,沒有告訴你。”
這是當面撒謊,好在沒有一個人敢去拆穿,皇帝亦信以為真,連連點頭,彷彿感激她的體恤。
“你不必再煩心。”慈禧太后目光掃過,先看慈安太后,再看恭王等人,最後仍舊落在皇帝臉上,哄小孩似地說:“你放心養病好了,當著大家在這裡,我答應下來就是了。”
意思是“勉徇所請”,皇上和諸臣還得表示感激慈恩。等退了下來,一面擬旨,一面商量。皇太后與皇帝到底不同,看折以及跟軍機見面,固無二致,但一般官員的引見,以及祭享典禮,皇太后無法代行天子之職,得要想個章程。
“馬上就過年了,年底太廟祭享,得要遣派親王恭代。”寶洌б灰恢該鰨骸霸�┏�兀�饈遣幻猓烤┠諭夤僭幣���趺幢渫ǎ扛髦植羈跡��闖鎏猓俊�
“元旦朝賀,經筵等等儀典,自然暫緩舉行。郊壇祭享,臨時由禮部奏請皇太后欽派人員恭代行禮。差考出題,由軍機辦理。只是京內外官員引見,”恭王想了想說:“改為驗放如何?”
也只好如此。因為皇太后到底不便召見外廷臣子,而且看折也不是攝行皇帝之職。於是照恭王的意思擬定四條,連同沈桂芬所擬的上諭,一起送上去請旨。
旨稿很快地核可了,只改動了少許字樣,拿下來立即送內閣明發,當天就是“邸鈔”,是這樣“通諭中外”:
“朕於本月遇有天花之喜,經惇親王等合詞籲懇,靜心調攝。朕思萬幾至重,何敢稍耽安逸?惟朕躬現在尚難耐勞,自應俯從所請。但恐諸事無所稟承,深虞曠誤;再三籲懇兩宮皇太后,俯念朕躬正資調養,所有內外各衙門陳奏事件,呈請被覽裁定。仰荷慈懷曲體,俯允權宜辦理,朕心實深感幸,將此通諭中外知之。”
於是從第二天起,兩宮太后便在漱芳齋辦事,批閱章奏,在養心殿西暖閣召見軍機,裁決軍國大事,這又回覆到垂簾的光景了。
當然,慈禧太后大權在手,樂得收買人心,再度聽政的第一天,就問起瑞麟的遺缺。瑞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