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榮壽公主說,“他們不會自己請客?愛怎麼請,怎麼請,誰也管不著。”
“如果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了。承恩公夫人是怕請了客,客人不給面子,辭席不到,太沒有面子,所以要請老佛爺出面。
大公主,你給提一聲吧!“
“提一聲?”榮壽公主問道:“請客誰給錢啊?”
“那,大公主,你就別問了。”
榮壽公主想了一會答道:“你先到外面打聽打聽,可有人會說話?那班都老爺當中,書呆子很多,回頭上個摺子,說不合儀制,請皇太后收回成命,那是多不合適的事!”
“這一層,大概不會。”李蓮英說,“如今的都老爺,也不比幾年前了,怕事的多。再說,這是辦喜事,也總不好意思掃興。”
“好吧!反正麻煩還多的是。就依他們吧!咱們大清……。”榮壽公主猛然將話嚥住。她本來要說的那句話,出自她生父恭王之口:咱們大清天下會斷送在方家園。
於是榮壽公主找了個機會,從容向慈禧太后回奏,說後家打算大宴王公大臣,但得先看皇太后的意思,如果可行,便請頒發一道懿旨,否則作罷。話說得很婉轉,可進可退,倘或慈禧太后不以為然,亦不算碰了釘子。
那知慈禧太后既不說準,亦不說不準,反問一句:“你看呢?”
這一問就讓榮壽公主很難回答了,因為她平日侃侃諤諤,常是有意無意地講究禮制,現在明明一件不合規矩的事,如說破例不妨,那麼以後再遇著違制之事,就無法奏諫了。
也因為有此警覺,便想到慈禧太后可能是有意試探,所以措詞格外謹慎,想了一下答道:“這是從前沒有過的例子。不過例由人興,只要無礙國計民生,興一個新例也不妨。女兒在想,象這樣的情形,言官亦不致說話。”
“這一陣子言官又在起勁了,少惹他們為妙。”慈禧太后想了一下說:“桂祥打算請一次客,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不過不必降旨。你告訴他們,只請一二品大臣好了,王公不必請,他一個三等承恩公,敘禮敘不過人家。”
榮壽公主暗暗佩服,這樣安排,才真是給桂祥做面子。因為只請一二品大臣,就顯得桂祥這個公爵唯我獨尊了。而況要請王公親貴,人家也許不到,三五個還不打緊,辭謝的多了,席次上空著一大片,反而傷面子。
“你再傳話給他們,開一張單子來我看,席位要好好排。”
這是變相的降懿旨。一二品大臣自然會知道,席次是經“欽定”的,那就不敢不來了。
“再告訴他們,可也不必太招搖。”慈禧太后又說,“這幾天,那班‘都老爺’正在找毛病,避著他們一點兒。”
“找毛病?”榮壽公主不解地問了一句。
“還不就是那幾輛火車嗎?”
榮壽公主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李鴻章進了幾輛火車,是在法國定造的,一共七節,一節機車,六節車廂,其中最講究的一節,是專為慈禧太后預備的。另外上等車兩輛,預定為皇帝、皇后的座車,中等車二輛,供隨扈人員乘坐。再有一節就是行李車。
此外又有七里路的鐵軌,已經在中海紫光閣西面的空地上開始敷設,不久就可完工,供慈禧太后試乘遊覽。西洋的奇技淫巧,一向為衛道之士所深惡痛絕,言官自然要動奏摺諫勸了。
“大家都以為我坐火車好玩兒,就跟去年造好,擱在昆明湖的‘翔雲’、‘捧日’那兩條小火輪一樣,那實在是錯了。”慈禧太后說道:“你看你七叔,從前那樣子反對西洋的東西的人,這兩年也變過了,上個月上摺子,主張造天津到通州的鐵路。我倒也要看看,鐵路究竟好在什麼地方?”
這是慈禧太后解釋她為什麼準在御苑之內建造鐵路的理由。榮壽公主對這件事,不甚明瞭,也就沒有什麼話好說。只不過記著慈禧太后的告誡,通知李蓮英轉告方家園後家,宴請一二品大員一舉,千萬不可招搖鋪張。
承恩公桂祥“大宴群臣”,尚未由大清門入宮的皇后,已接受一二品大員三跪九叩的遙拜,這一不合禮制的盛舉,倒沒有惹起言路的糾彈,慈禧太后所擔心的,諫阻天津至通州修造鐵路一事,卻終於見諸奏章了。
一馬當先的是國子監祭酒盛昱,接下來有河南道監察御史餘聯沅、山西道監察御史屠仁守,抗章響應。這些詞氣凌厲,認為開天津至通州的鐵路,掘人墳墓,毀人田廬,而且足以使津通道上的舟子、車伕與以負勞為生的苦力,流離失所的議論,使得大病初癒的醇王,氣惱之至。所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