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部分(1 / 4)

小說:慈禧全傳 作者:蒂帆

“說到這一層,我講個故事你聽。”李鴻章的眼中,閃露出迷茫而肅穆的神色,“十五年前,也是這個時候,我到天津接我老師的手——曾文正那時為天津教案,心力交瘁,言路上還嫌他太軟弱,朝廷亦不甚諒解。只為他的功勞太大了,不好意思調動,掃了他的面子。恰好馬谷山被刺,兩江的局面,非我老師回任,不足以平服。於是順水推舟,叫我接直督的關防,自然也接了天津教案,那是我第一次辦中外交涉。洋人我見得多,沒有什麼好怕的,而且那時也正在壯年,氣盛得很。說實話,我心裡也嫌我老師太屈己從人了。”

這最後一句話,在張蔭桓還是初聞,原來李鴻章早年辦洋務的態度,與以後不同。這倒要仔細聽聽!便放下筷子,凝神看著。

“記得是八月二十五到天津的。”李鴻章從從容容地接著往下說:“一到自然先去看我老師。文正跟我說‘少荃,你接我的手,我只問你一件事,教案的交涉,你是怎麼個辦法?’我當時想都不想,便回他老人家一句‘洋人也有不對的地方,我只跟他打痞子腔。’你知道什麼叫痞子腔?”

“想來是耍無賴的意思。”張蔭桓答說。

“對了!這是我們合肥的一句土話,我老師當然也知道,卻有意裝作不解,‘哦,痞子腔,痞子腔!’他揸開手指,理理鬍子,這痞子腔怎麼個打法?你倒打與我聽聽。‘看他是這麼個神情,我例也機警,趕緊陪個笑臉’門生是瞎說的。以後跟法國的交涉,該怎麼辦?要請老師教誨。‘文正聽我認了錯,才點點頭說。’跟洋人辦交涉,我想,還他一個‘誠’字總是不錯的。有一分力量說一分話,我不怕他,我也不欺他。果然言信行忠,蠻貊之鄉亦可去得。‘樵野!”李鴻章歸入正題,“你問心法,這就是心法!”

“是。”張蔭桓深深受教,複誦著曾國藩的話:“我不怕他,我也不欺他。有一分力量說一分話。”

“這才是。”李鴻章換了副請教的神情:“樵野,你看最近京裡的議論如何?”

張蔭桓懂他的意思,李鴻章此來有好些創議,而這些創議,大都不為衛道之士所喜歡。如果阻力太大,得要預先設法消弭,甚至暫作罷論。他問到京裡的議論,就是這方面的議論。

“大辦海軍,是沒有人會說話的。此外就很難說了,尤其是造鐵路,連稍微開通些的,都不會贊成。”

“呃,”李鴻章很注意地問:“你說開通些的也反對,是那些人?”

“譬如翁尚書,他就不以為然。”

“什麼道理呢?還是怕壞了風水?”

“這是其一,風水以外,還有大道理。”張蔭桓說,“這些道理,中堂也想得到的。”

這層大道理,李鴻章當然知道。說來說去,還是因為修造鐵路,要在曠野之中,掘開許多墳墓。向來稱頌仁政至深至厚,說是澤及枯骨,同樣地,白骨暴露,即為仁人所不忍。

發覺李鴻章有茫然之色,張蔭桓以為他還不曾想到,便有意說道:“劉博泉最近曾有一個奏摺,我不妨講給中堂聽聽。”

“喔!”劉恩溥上折言事,皮裡陽秋,別具一格,李鴻章很感興趣地問:“又是什麼罵得人啼笑皆非的妙文?”

“是這麼回事,有個黃帶子,在皇城之中設局,抽頭聚賭,有一天為了賭帳,打死了一個賭客。屍體暴露在皇城根十幾天,不曾收殮,地方官畏懼這個黃帶子的勢力,亦不敢過問。劉博泉上疏說道:”某甲託體天家,勢焰燻灼;某乙何人,而敢貿然往犯重威?攢毆致死,固由自取。某甲以天潢貴胄,區區殺一平人,理勢應爾,臣亦不敢幹預。惟念聖朝怙冒之仁,草木鳥獸,鹹霑恩澤,而某乙屍骸暴露,日飽烏鳶,揆以先王澤及枯骨之義,似非盛世所宜。君無飭下地方官檢視掩埋,似亦仁政之一端。‘“

這意思就很明白了,而正也是李鴻章所想到,將來白骨暴露,必有言官上疏,痛切陳詞。然而,為了這一層顧慮,鐵路就不辦了麼?他這時候倒真有些困惑了。

“唉!”他嘆口氣說:“有子孫的人家,要顧全人家祖墳的風水,無主孤墳,恰又怕骸骨暴露,有傷天和。這樣說起來,重重束縛,豈非寸步難行。”

張蔭桓不即回答,過了一會才說:“中堂興利除弊,要辦的事也還多。”

“是啊!”李鴻章說,“不過眼前最急要,與國計民生最有關係,莫如在山東興造鐵路,接運南漕一事。我帶了個說帖來,你不妨看看。”

在聽差去取說帖的當兒,張蔭桓將山東運河的情勢,略略回想了一下。他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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