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因為當年官文參劾駱秉章“一官兩印”,左宗棠獲罪,是潘祖蔭所力救的緣故。
當然,還有些饋贈,近乎賄賂,或者另有作用,贈者受者都諱言其事的,吳棠就是這樣。為了報答慈禧太后的特達之知,逢年過節,必有上萬銀子送到方家園“照公府”。巧得很,他派的差官到方家園時,恰好安德海在那裡“傳懿旨”,一談起來,那差官自然知道慈禧太后面前有這麼個得寵的太監,頓時肅然起敬,說了許多恭維仰慕的話。
安得海覺得這意外的邂逅,也有不巧的地方。如果事先知道有這麼個差官到京,可以經過德祿的安排,裝一番場面,使他望之儼然,說話就比較顯得有力量。現在憑空要把自己的架子裝點起來,倒是件不容易的事。
因此,他一面聽那差官在恭維,一面在心裡轉念頭,想來想去總覺得先要用個什麼手段,把他唬住了,下面的戲才好唱。
於是他先按兵不動,甚至連那差官的住處都不問。等從方家園回宮,他在路上想好了一條移花接木之計,他告訴慈禧太后,說吳棠的差官遇見了他,異常高興,那人正不知如何來找他。
“找你幹什麼”慈禧太后訝然相問。
“也不是他找奴才,是吳棠有一番孝心要上達,叫他找著了奴才轉奏給主子聽。”
“喔,”慈禧太后很感興趣地問:“吳棠有什麼話?”
“吳棠說,太后的恩典,天高地厚,不知怎麼樣報答?除了照例的貢品以外,太后想吃點兒什麼,用點兒什麼,儘管吩咐下去,他盡心盡力辦了來孝敬太后。”
“難為他,算是個有良心的。”
就這一句話,不能達成他的效用,所以安德海便慫恿著說:“難得他這番孝心,主子倒不可埋沒了他。”
慈禧太后想了想,隨口說了句:“‘蘇繡’不是挺有名的嗎?看有新樣兒的衣料沒有?”
“是!奴才馬上傳旨給他。”
有了太后的這一句話,安德海便是“口銜天憲”了!按著規矩來辦,先到敬事房傳旨“記檔”,接著派一個蘇拉到內務府通知,傳喚漕運總督衙門的差官,第二天一早到隆宗門前來聽宣懿旨。
那是“官面”上的一套,另外他還有一套。找到德祿,悄悄囑咐,要他設法把那傳喚的差使討了下來。這件事不難,德祿回到內務府,不須稟明司官,找著被派去傳喚的同事,私底下就把那個差使討過來了。
到了兵部街提塘公所,尋著那名差官,德祿交代了公事,那差官大為緊張,“請教,”他問,“不知道是什麼事兒?”
德祿歉意地搖搖頭:“那可誰也不知道了。再老實說一句吧,這種事兒,我們內務府也是第一次遇見。那當然是因為‘上頭’對你們吳大人,另眼看待的緣故。”
“是,是!”聽得這句話,那差官放了一半的心,為了想多打聽些內廷的情形,他跟德祿大套交情,彼此通了姓名、職銜,這差官自道姓吳,是個漕標的記名守備。
德祿也是有意結納,出以誠懇謙虛的態度,頗有一見如故之感。他為吳守備說了許多宮內的規矩禮節,附帶也大捧了安德海一番,說慈禧太后對他,言聽計從,最後還加了句:
“什麼事兒你只聽他的,準沒有錯!”
吳守備自然深深受教。第二天一大早到內務府,由德祿領著,到了隆宗門外,找間僻靜的朝房,德祿把他一安頓下來就先走了。殿閣巍巍,氣象森嚴,吳守備第一次深入大內,怕錯了規矩,一步不敢亂走。這樣等了有個把時辰,不見德祿來招呼,心裡正焦灼不安時,一個拖著藍翎的侍衛走了進來,神色凜然地揚著臉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漕運總督衙門的差官,來聽宣懿旨。”
“誰帶你進來的?”
“內務府的德祿德老爺。”
“德祿?”那侍衛皺著眉,斜著眼想了想:“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是,是,安總管派人來通知的,說到這兒來等。”
“喔,喔,”臉色和聲音馬上不同了,“原來是安總管,那就不錯了。你等著吧,他的事兒多,只怕還得有一會兒才能來。”
說完,那侍衛管自己走了。吳守備算是又長了一層見識,原來安德海在宮裡有這麼大的氣派!這個長得象個小旦似的太監,真正不可以貌相。
這樣又等了好一會,終於把安德海等到了。他是由德祿陪著來的,吳守備一眼瞥見,慌忙迎了出去,遠遠地就垂手肅立,等他走近了,親熱而恭敬地叫一聲:“安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