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方面,眼前雖不免稍見艱難,亦正見髮匪的困獸之鬥。曾國藩親自移節督師,足可鼓舞士氣。加以湖北有胡林翼坐鎮,糧餉兩項,苦心籌劃,洞中機宜,必能全力支助曾國藩、曾國荃。今後安慶軍事,定可改觀。安慶一下,洪匪不足平矣!此皆皇上英明睿智,任使指授,萬里如見之功。所以曾國藩請移駐東流督師一節,擬準如所請。”說完,趴在地下叩了一個頭。
“好,好!”皇帝大為嘉許,“寫旨來看!”
欣悅的不僅是皇帝,還有站在御座後面的肅順。曾國藩、胡林翼、左宗棠的得能大用,肅順在其間確實盡了斡旋迴護的力量,因此,杜翰稱頌皇帝善於用人,間接就是表揚肅順的功勞。“不愧杜受田之子,十分識竅!”肅順在心裡想,“有機會還要好好提拔他一下。”
在熱河的軍機六大臣,都以肅順的意旨為轉移,特別是焦祐瀛,只要見了肅順,一定注意他臉上的氣色,這時看到杜翰的陳奏,不但深愜聖心,而且大為肅順欣賞,心裡不免又羨又妒,因此,回到軍機處,對於寫旨就打不起興致來親自動筆了。
軍機大臣面領皇帝的裁決,稱為“承旨”,既承以後,用皇帝的語氣,寫成上諭,稱為“述旨”,或稱“寫旨”,在雍正朝創立軍機處之始到乾隆初年,都由軍機大臣“寫旨”,以後慢慢地轉為交付軍機章京執筆。但重要而機密的指示,有時亦仍舊由軍機大臣親自動手。焦祐瀛由軍機章京領班,超擢為軍機大臣,為了力圖報答,象這些指授軍略的旨稿,往往自告奮勇,但這一天卻故意保持沉默。
杜翰心裡有數,不便說破,只向怡親王建議:“曾國藩的摺子,交給曹琢如辦吧!”
軍機章京定例滿漢各為八人,分作兩班,每一班有個領班,滿洲話叫做“達拉密”,這天的“達拉密”是曹毓瑛,字琢如,論資格在焦祐瀛之上,那個位居軍機大臣班次之末的“打簾子軍機”,原來應該是屬於他的。
事實上當初所保的亦正是曹毓瑛。那是去年十月間的事。皇帝“巡幸”到熱河,一時不能回京,把“行在”當做了正式的朝廷,許多照例的政務,也移到了熱河來辦,覺得有添一個軍機大臣的必要,並指示在軍機章京領班中,選擇資深績優的超擢。於是肅順與怡、鄭兩王及其他軍機大臣商議,決定按規矩奏保曹毓瑛充任。這是一步登天的際遇,那知曹毓瑛竟極力自陳,說是才具淺薄,難當重任,堅決辭謝,這樣才成全了焦祐瀛。
曹毓瑛的力辭軍機大臣的任命,可以說是件令人驚詫的異事。因而有許多揣測之辭,有人說他不識抬舉,有人說他恥於為肅順所薦,這都是隔靴搔癢的話,只有真正瞭解朝局的人才知道原因:曹毓瑛是恭親王所賞識的人,他決不能受肅順的提拔而成為“肅黨”。
因此,怡親王聽杜翰一提到曹毓瑛,心裡先有種沒來由的反感,便皺著眉問道:“桂樵呢?還是讓桂樵來寫吧!”桂樵是焦祐瀛的別號。
軍機大臣都在一屋中起坐,怡親王的話,焦祐瀛自然也聽到了,他可不會象曹毓瑛那樣不識抬舉,不等杜翰開口,趕緊先站起來一陪笑道:“我今兒原有些頭痛,想躲個懶。既然王爺吩咐,我馬上就寫。”
杜翰心裡冷笑,表面不露,反而欣然說道:“得桂樵的大筆,太好了!而且我也省了事,不必再多說一遍。”
裡面的一番對答,外面值班的軍機章京,聽得清清楚楚,而且肚裡也都明白,焦祐瀛與杜翰在暗中較勁。可是誰也不發一言,每個人都是振筆疾書,軍機章京要有下筆千言,一揮而就,語氣輕重,絲絲入扣的本事,才夠資格“述旨”。否則只有幹些收發抄錄的瑣碎雜務,在軍機大臣眼中,就是個可有可無的“黑章京”了。
第一部分慈禧全傳(一)(12)
不過片刻工夫,諭旨草稿,陸續送到領班那裡,曹毓瑛以一目數行的速度,加以稽核,若有錯字或措詞稍有不妥之處,隨手改正,立即轉送軍機大臣再看一遍,用黃匣進呈。皇帝隨看隨發,仍舊由軍機章京謄正校對,有些交內閣抄發,稱為“明發上諭”,有些直接寄交各省督撫或統兵大臣,稱為“廷寄”,蓋用軍機處銀印,批明每日行走途程:是“四百里”、“五百里”、“六百里”、還是“六百里加緊”,交兵部捷報處發遞。軍機處每日的公務到此算是告一段落。歸檔封櫃之後,除了值日章京以外,其他的都可以下班了。
這些扈從在外的官員,都無法攜帶家眷,當地也沒有什麼可以遊覽消遣的地方,所以下了班不是打牌,就是飲酒,如果兩樣都不愛,便只有彼此互訪清談了。軍機章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