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我還看到他的妻子中午過來給他送毛背心。他們一起去食堂吃飯,互相夾菜給對方,很親暱地說話。他妻子囑咐他下班早點回家,說將會做好晚飯在家裡等著他。”
你說:“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當一個人變成屍體之後,一切就都發生了變化。過去盼望他回去的人,現在,急於讓他離開家裡的房間。沒有人希望一具屍體在家裡停留很長的時間。人人都急於處理掉它。”
你看了看正在逐漸黯淡下來的天空。你說:“此時此刻,那個曾經在食堂吃飯的人,已經變成一些黑煙了吧。就在我們呼吸的空氣裡。”
聽了你所說的。我心裡一陣難過。
我很想說點什麼讓你不那麼沉重。可不知道為什麼,有什麼東西妨礙我說出合適的話。我有種感覺:你的沉重,是我的言語所不能緩解的。
和壓在你心上的東西相比,任何言語,即使是來自我的,它們的份量,也都太輕了。
它們,安慰不了你。
所以,最後我的反應,只能是輕輕地叫了一聲你的名字。
我用最溫柔的聲音,輕輕地叫了一聲你的名字。
它就像一片羽毛一樣,輕輕地落在你心裡最隱秘的那個地方。
你的心裡一陣盪漾。
你看了我一會兒。我在你的注視下,低下頭去。
就在我低下頭的時候,你把我的一隻手,抓握在你的手中。
我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湧向那隻手掌。我一動不動地,任由那隻手,留在你的手中。
我的呼吸急促起來。
你會像在博桑的薰衣草花田裡那樣,再次把我拉入你的懷抱嗎?你會再一次親吻我嗎?
我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像非洲部落的戰鬥鼓點一樣急促。
你覺察到了我呼吸的變化。
你遲疑了一下,你隨即把手鬆開了。
你鬆開了我的手。
你笑了一笑。你說:“對不起,讓不好的情緒影響你了。”
我搖搖頭。我說:“確有影響,但,沒有不好的。”
那是你第一次參加人類的葬禮,也是最後一次。此前,你沒有見過人類的身體被那樣裝在一個盒子裡。
當時,我不知道,同樣的事情就在不遠處等著我們。
下一個被裝在盒子裡的教師,將會是更年輕的你。
等我理解了你當天的沉重,你也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八)
那天,當我們並肩坐在那堆紅磚的背後時,你說:“有時候,我覺得所有的這一切,都不過是我們從一個更強大的力量那裡借來的。包括這個身體,這些時間,所有的一切。”
你說:“不過只是借給我們用用罷了。”
你說:“當真正的主人想把這一切收回去的時候,我們就要把一切歸還掉。”
你說:“所以,應該在還能使用的時候,好好利用它。”
我輕聲問:“那麼,你會希望怎麼用它呢?”
你想都沒有想,就脫口而出:“希望讓你幸福。”
我看著你,內心發生無聲的地震。
你覺察出那種地震。你停頓了一下。然後,你接著說:“希望讓它製造很多很多的幸福。”你說:“送給很多很多的人。”
你說:“只有當它變成了很多很多的幸福,進入很多很多的人的時候,才不會非常捨不得歸還掉它。”
這就是你當天所說的話。
我敬愛你,如此長久地思念你,一直都是有原因的。
你絕非普通的男子。
你是不同凡響的。
第八百二十五章 特立獨行(1)
(一)
和高雄有了商業方面的合作,在他的引領下進入版權交易和文化產品的相關領域之後,我才真正理解了,為何人們總說他是商界牛仔,做事特立獨行。
他的確是經常會有令人瞠目結舌的出人意料之舉。大家對他的判斷,也總是隨著他的行為而變來變去,有時候覺得他真是義薄雲天,古道熱腸,有時候又覺得他真是商界流氓,天生匪類。對他的評價,一直都是這樣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誠如後來人們所評價的,給他一生的悼詞,是最難寫的。
但是,無論別人怎麼評價,高雄本人,那是毫不在意的。人們讚揚仰慕也好,千夫所指也好,他都依然故我,我行我素。
好多人都像蘇一樣,對他,是愛恨交織,感情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