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迎九大”。生產隊決定,抽調集體戶和回鄉中學生裡有模有樣的,排練節目,表演唱。等開會的訊息一宣佈,就給鄉親們解解悶兒。
臨時演員中有我,也有梁燕眉。八個人,我和她正好分到一組。先練會了歌,就走場。關美玲和梁燕眉是藝術指導。過去上學時,她倆就喜好文藝,過年過節總要排個“洗衣歌”、“逛新城”什麼的,上臺去演出。現在把過去舞蹈裡的藏族動作借過來,踢腿,哈腰,甩胳膊,男女穿花,天天晚上排的津津有味。
男女演員有個動作,那就是,穿花時不可避免要對視。生產隊部裡特意點了一百度大燈泡,明晃晃的燈光下,我和梁燕眉一穿花,就免不了要看她一眼。看一眼,就一陣兒心跳。
在排練場上,梁燕眉笑得美,不知道是演出需要,還是別有意思。反正排練不枯燥。平時要是加班幹活,我們心裡得把龐德海罵死。排節目,沒工分掙,白乾,我們卻天天捨不得散。
那時候,少男少女要是暗戀上了,沒有合適的表達方式。成人戀愛的模式一般是:男方臉皮要厚,多往前湊和,多搭話。對方要是不反感的話,再找個理由捎東西、借書。等火候差不多了,就寫封信。裡邊除了革命大道理之外,要有關鍵的一句:“我們的關係能否比同志關係更進一步?”對方找機會含羞脈脈地答一句:“咱們先處處吧。”這就齊了。這都是跟小說《青春之歌》學的,如果說別的,就成了耍流氓了。也許“處”了一回,連手都沒摸過,別的地方更別想了。成人有一套模式,小孩兒就沒轍了,胡思亂想的時候居多,沒法兒實踐。
我那時候,看梁燕眉排節目時的眼神,好像是“可以處一處”。但是白天干活兒,彼此又像不認識,她臉上,啥表情沒有。知己不知彼啊,太鬱悶了!
13
三月裡,說是立了春,其實在東北,仍然是冬天。天黑得早,出了門伸手不見五指,不排節目還真就難熬。這一天,晚上放了工,我們排節目的幾個男生,正在女生屋子裡討論節目的改進問題。忽然外面進來一夥人,站在外屋地(廚房),嚷嚷著:“有叫龔本輝的嗎?出來!”
來者不善!龔本輝恰好不在。我們開了門看,原來是一夥知識青年,挺面生,都氣勢洶洶的。
有女生就說:“老龔不在。”
那夥人進了屋,左看看,右看看,說:“告訴他,我們是二隊集體戶的,一中的,來找過他。讓他放老實點兒。”
關美玲說:“怎麼啦?”
為首的一個說:“沒怎麼!就說大爺找過他。”
說完,一夥人忽忽隆隆就走了。
這是哪兒來的王八小子?欺負人還有這麼欺負的?我氣不過,狠狠把門摔上。
片刻,他們又回來了,一腳踹開門:“誰摔的門?”
我挺身而出:“我……”
沒等我說出第二個字,為首的一個,忽地就是一個下襬拳。
我當時什麼也沒感覺到,就躺在地上了。只聽梁燕眉衝了上去,聲音很高:“幹嘛呀你們?怎麼隨便打人?”
其他女生也一擁而上,跟他們吵起來。我躺在地上,一時失去了時空感。不大一會兒,梁燕眉彎下腰,把我拉了起來。
我摸摸發木的下巴,沒有作聲。
梁燕眉很激憤,繼續斥責那幫人:“你們太不像話了,沒招沒惹你們,憑什麼打人?”
女生的聲音像家雀,嘰嘰喳喳。一中的那小子看看,說:“好男不和女鬥,叫龔本輝來見我們。走!”
一幫人這才算是走了。
他們走後,大夥議論紛紛,都埋怨龔本輝在外面瞎惹禍。梁燕眉坐在炕上,讓出了一塊炕沿,說:“你坐這兒吧。今後別跟這幫人頂,都是流氓!”
我腮幫子還是發木,心裡卻很熱。一則很羞愧在梁燕眉面前出了這麼個大丑,二來又很留戀她拉我起來的那個瞬間。
過了一會兒,龔本輝從大老張家串門回來了。大夥就指責他在外面立腕,惹了人家。
老龔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中的?二隊集體戶?我不認識他們呀?”
大夥不信。關美玲尤其不滿:“你看看你,整天顯擺你那個下襬拳,不是找事兒嗎?這回惹著流氓了,要是再來砸咱們戶,看怎麼辦?”
有女生說:“去找劉隊長,發動社員。”
老龔陰笑兩聲:“社員?跟他們說當個屁用?欺負咱們行,遇著流氓,誰敢出頭?”
眾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