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慄本比我更清楚。。”
菊治說著回過頭來。文子站在夾竹桃滿樹盛開白花的花蔭下,只見樹
根處現出她那雙穿著襪子和庭院木屐的腳。
茶具箱放在水房的橫架上。
菊治走進茶室,把茶具箱放在文子的面前。文子以為菊治會解開包裝,
她正襟危坐地等著。過了一會兒,她這才把手伸了出去。
“那我就開啟了。”
“積了這麼厚的灰塵。”
菊治拎起文子剛開啟來的包裝物,站起身來,走出去把灰塵抖落在庭
院裡。
“水房的架子上有隻死蟬,都長蛆了。”
“茶室真乾淨啊。”
“是。前些日子,慄本前來打掃過。就這個時候,她告訴我文子小姐和
稻村小姐都結婚了。。因為是夜間,可能把蟬也關進屋裡來了。”
文子從箱子裡取出像裡著茶碗似的小包,深深地彎下腰來,揭開碗袋
上的帶子,手指尖有點顫動。
菊治從側面俯視,只見文子收縮著渾圓的雙肩向前傾傾,她那修長的
脖頸更引人注目。
她非常認真地抿緊下唇,以致顯露出地包天的嘴形,還有那沒有裝飾
的耳垂,著實令人愛憐。
“這是唐津陶瓷吶。”
文子說著仰臉望著菊治。
菊治也挨近她坐著。
文子把茶碗放在鋪席上,說:“是件上乘的好茶碗啊。”
它也是一件可以當茶杯用的筒形小茶碗,是唐津陶瓷器。
“質地結實,氣派凜然,遠比那件志野陶好多了。”
“拿志野陶與唐津陶瓷相比較,恐怕不合適吧。。”
“可是,併攏一看就知道嘛。”
菊治也被唐津陶瓷的魅力所吸引,遂將它放在膝上欣賞一番。
“那麼,把那件志野陶拿來看看。”
“我去拿。”
文子說著站起身走了出去。
當菊治和文子把志野陶與唐津陶瓷並排在一起時,兩人的視線偶然相
踫在一起。
接著,兩人的視線又同時落在茶碗上。
菊治慌了神似的說:“是男茶碗與女茶碗啊。這樣並排一看。。”
文子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點頭。
菊治也感到自己的話,誘匯出異樣的反響。
唐津陶瓷上沒有彩畫,是素色的。近似黃綠色的青色中,還帶點暗紅
色。形態顯得結實氣派。
“令尊去旅行也帶著它,足見它是令尊喜愛的一隻茶碗。
活像令尊呀。”
文子說出了危險的話,可是她卻沒有意識到危險。
志野陶茶碗,活像文子的母親。這句話,菊治說不出口。
然而,兩隻茶碗並排擺在這裡,就像菊治的父親與文子的母親的兩顆
心。
三四百年前的茶碗,姿態是健康的,不會誘人作病態的狂想。不過,
它充滿生命力,甚至是官能性的。
當菊治把自己的父親與文子的母親看成兩隻茶碗,就覺得眼前並排著
的兩個茶碗的姿影,彷彿是兩個美麗的靈魂。
而且,茶碗的姿影是現實的,因此菊治覺得茶碗居中,自己與文子相
對而坐的現實也是純潔的。
過了太田夫人頭七後的第二天,菊治甚至對文子說:兩人相對而坐,
也許是件可怕的事。然而現在,那種罪惡的恐懼感,難道也在這純潔的茶碗
面被洗刷乾淨了嗎?
“真美啊!”
菊治在自言自語。
“家父也不是個品格高尚的人,卻好擺弄茶碗之類的東西,說不定是為
了麻痺他那種種罪孽之心。”
“啊?”
“不過,看著這隻茶碗,誰也不會想起原物主的壞處吧。
家父的壽命短暫,甚至僅有這隻傳世的茶碗壽命的幾分之一。。”
“死亡就在我們腳下。真可怕啊!雖然明知自己腳下就有死,但是我想
不能總被母親的死所俘虜,我曾做過種種努力。”
“是啊,一旦成為死者的俘虜,就會覺得自己好象不是這個世間的人似
的。”菊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