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這半邊的電毛毯的開關因為已被關掉了,大概因此而冷了的緣故吧,黑姑
孃的裸體從老人身後拼命地推動著老人。她用一隻腳伸到白姑娘的腳處,把
她也一起勾住了。毋寧說,江口覺得很滑稽,全身已筋疲力盡。他探找枕邊
的安眠藥。他被夾在這兩個姑娘之間,手也不能自由動作。他把手掌搭在白
姑娘的額頭上,一如往常,望著那白色的藥片。
“今天夜裡不吃藥試試看如何。”老人自言自語。今晚的安眠藥無疑會比
往常的強一些。喝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睡得不省人事。江口老人開始懷疑,
這家的那些老人顧客果真都聽從這家女人的囑咐,老老實實地把藥喝下去
嗎?但是,如果說有人不喝安眠藥,捨不得入睡的話,那麼他豈不是在老醜
的基礎上顯得更加老醜了嗎?江口認為自己還不屬於這個行列的成員。今晚
也把藥吃了。他想起自己說過:希望吃與熟睡姑娘用的一樣的藥。那女人回
答說:“這種藥對老人很危險。”因此,他也就不強求了。
但是,所謂“危險”是不是指熟睡後死過去呢?江口雖然只是一個地
位平庸的老人,但畢竟是個人,有時難免會感到孤獨空虛,墜入寂寞厭世的
深淵。在這家的這種地方,不是難得的死的場所嗎?與其勾起人們的好奇心,
或招世人奚落,還不如死後留名呢,不是嗎?這樣死去,認識我的人定會大
吃一驚的。雖然不知會給家屬帶來多麼大的傷害,比如像今晚那樣夾在兩個
年輕姑娘中間睡死過去,難道不是就老殘之身的本願嗎?不,這樣不行。我
的屍體一定會像富良老人那樣,從這家搬運到寒磣的溫泉旅館去,於是就會
被當做服安眠藥自殺的人了。沒有遺囑,因而也不知道死因,人們準會認為
老人因受不了晚年悽愴的無常而自行解決的。這家女人的那副冷笑的面孔又
浮現在他眼前。
“幹嗎做這種愚蠢的妄想。真晦氣。”
江口老人笑了。但這似乎不是明朗的笑。安眠藥已經開始起作用了。
“好,我還是把那個女人叫醒,跟她要與姑娘的一樣的藥來吧。”江口嘟
喃說。但是那女人不可能給。再說江口懶得起身,也就算了。江口老人仰躺
著,兩隻胳膊分別摟著兩個姑娘的脖頸。那脖頸一個是柔軟和馨香,一個是
僵硬、脂肪過剩。老人體內湧起了某種東西。
他望了望右邊和左邊的深紅色帷幔。
“啊。”
“啊。”黑姑娘彷彿回答似的說。黑姑娘把手頂住江口的胸膛。她可能是
感到難受吧。
江口鬆開一隻胳膊,翻身背向著黑姑娘。另一隻胳膊又伸向白姑娘摟
住她的腰窩。然後把眼簾耷拉了下來。
“一生中的最後一個女人嗎。為什麼是最後的女人?諸如什麼等等,決
不是。。”江口老人想。“那麼自己最初的女人,又是誰呢?”老人的頭腦
與其說是慵懶,不如說昏沉。
最初的女人”是母親”。這一閃念在江口老人心中出現。
“除了母親以外,別無他人嘛。不是嗎?”簡直是出乎意外的回答冒了
出來。“母親怎麼會是自己的女人呢?”而且,到了六十七歲的今天,自己
躺在兩個赤身裸體的女人中間,這種真實,第一次出其不意地從內心底裡的
某個角落裡,湧了上來。是褻瀆呢還是憧憬?江口像拂去噩夢時那樣睜開了
眼睛,眨巴了一下眼簾。然而,安眠藥力越發強勁,很難清醒地睜開眼睛,
遲鈍的頭腦疼痛了起來。他想去追逐朦朧中的母親的面影,他嘆了口氣,爾
後把掌心搭在右邊和左邊的兩個姑娘的乳房上。一個很滑潤,一個是油汗肌
體,老人紋絲不動地閉上了眼睛。
江口十七歲那年冬天的一個夜晚,母親辭世了。父親與江口分別握住
母親的左右手。母親患結核症,長期受折磨,母親的胳膊只剩下一把骨頭。
但是她的握力還很大甚至把江口的手指都握痛了。她那手指的冰冷甚至傳到
江口的肩膀。給母親摩挲腳的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