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會為了研究一些金石文物和書籍與趙明誠通宵達旦,一盞燭光下的兩張面孔從不覺得疲倦。
有一天,家中來了一個文質彬彬的男子,此人名叫張汝舟,他是帶著書來的。這本書算得上是稀世珍寶,李清照一見更是喜不自勝,細細端量起來,竟忘了給這位“貴客”倒茶。自來青州,因為失去了朝廷的俸祿,生活上過得很拮据,李清照早把身上能當的首飾都當了。她很想把這本書買下來,伸手進了衣兜,衣兜裡空空如也。張汝舟看出了她的尷尬,也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主動許諾借她一晚,明日來取。
於是那一晚上,李趙二人又是徹夜不眠地抄寫,終於趕在第二天完成了副本。誰知,張汝舟來後,一見副本上清秀規整的筆記,知道是李清照所書,不禁喜上心頭,便用原稿換了副本。對李清照而言,雖然對張汝舟這個人愛搞玄乎的作風沒什麼好印象,不過原稿能留下來,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知往事如千帆過盡,當年的少婦變作蒼老的婦人時,會不會在腦海中閃過與趙明誠在一起的每一節片段,若到那時,她又會怎麼說,會怎麼想呢?
我忽然覺得,能致力於相同愛好的夫妻是多麼珍貴的遇見。
【20】姊妹
無根的附庸註定我們無法一生一世,昏鴉飛過時,我將離開,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淚溼羅衣脂粉滿,四疊陽關,唱到千千遍。
人道山長山又斷,瀟瀟微雨聞孤館。
惜別傷離方寸亂,忘了臨行,酒盞深和淺。
好把音書憑過雁,東萊不似蓬萊遠。
——李清照 《蝶戀花》
古時候的離別太傷感,尤其當他們都年邁的時候。想文成公主一路至吐蕃,多少回望斷長安城,山峰一座連著一座遮住了來時的路,腦海中的長安城門在蔚藍的天空下隨著偶爾飛去的鳥群在眼前幻滅。高原不管是天氣還是地域文化都與中原迥異,她曾一度想回去見見親人,每一次都未能如願,於是一拖再拖。終於有一天,父王駕崩的噩耗在她臨行前傳來,已是雪域之母的她頓時泣不成聲。
雪山聽見了,蒼鷹聽見了,那無盡的無奈與哀愁在她離開長安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今生今世都要纏繞著她。也許在她的記憶中,慈愛的父母永遠都停留在送她入藏的車輦啟程的那一刻。那時她還太天真,她沒料到,當天長安宮殿上,母親送走女兒時淚流滿面的模樣,竟成了母親在腦海中最後的印象。她好想再握一次母親的手,再吻一次父親的臉,可是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怪不得古時候的人們說離別唱天涯,言語中述不盡千千意,歌聲中唱不盡深深情。不像如今,從長安到吐蕃都只需以時辰為單位,就算在地球的另一邊,一個電話的召喚很快就可以回來。
所以,一走就是一輩子的悵惘已非今天的我們所能輕易感受的。時代不同了,如今,人與人之間的冷漠或許比分別天涯的離別更令人悵惘。
所以,李清照與她姐妹們的感情就更加令我羨慕。
風乍起,吹過一彎野草。曠野間流轉著憂傷的曲調,像在昨天。她是太寂寞,太多疑,終究忍受不了一個人的生活。她決定,不管前方如何也要起身,去尋找她的趙明誠,也不徵求他的同意。她管不了許多了,十年長相廝守,如今說別就別,談何容易。她不是男人,扭頭傷心不過一陣。她的愛,太執著,彷彿沉淪的泥潭,她一頭扎入尋覓,找不到出口。
臨別時,她用眼淚告訴眾姐妹,形雖別,然心一起。誰會忘得了青州十年的姐妹之情?非手足卻堪比手足。說來還得仰仗她天生的魄力。
讀她的《一剪梅》、《聲聲慢》很難想象她還有活潑好動的頑童之心。青州十年,除去安靜的品詩作賦致力於學術,再拋開與趙明誠同樂的時光,剩下的幾乎是與女伴在一起的歡快時光。
鄉下的女子有著她們本真淳樸、活潑直爽的性格,是汴梁之地的嬌小姐們以為失禮的。然而李清照或許會終身感激在她生命裡遇上的這群姐妹,要是沒有她們,日子便會少幾分歡笑,變得寡淡無味。
第一次見到小妹時,是在一條小河邊。河上游著一群歡快亂叫的白鵝,她就坐在河岸的大岩石上吹著笛。說來奇怪,自從來了青州,家裡很多事情她都喜歡自己動手,尤其喜歡在四下無人的時候為他洗腳捶背,甚至偶爾買菜也不叫丫鬟插手。這不,李清照斜跨個裝著粗布衣服的木桶就向河邊來了。
你來吹笛我來唱,於是二人便在河岸邊相識了。不久,李清照憑她出神入化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