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部分(3 / 4)

,這個靛兒不過是問了句扇子的事,寶釵就對她那樣聲色俱厲,她哪知道寶釵是借她問扇的這個機會,用話敲打二玉呢?她人微身賤,當時也只好忍氣吞聲,但以後她的情況有了變化,再遇到寶釵,她會怎麼說怎麼做呢?大家可以揣想。我認為,曹雪芹他特別善於寫人性的複雜,命運的詭譎,他並不是從概念出發來寫人物的,他筆下的寶釵給我們的總體印象是溫柔蘊藉,但偶爾也會金剛怒目,甚至傷及靛兒那樣的無辜。

這一幕裡,因為環境的轉換,寶玉也只好儘快調整自己的情緒,以適應那樣的人際應對。有人認為賈寶玉既愛黛玉也愛寶釵,這個說法是不準確的。如果說他作為絳洞花王,一個護花的王子,對所有的青春女性都有一種愛意,那麼,寶釵是最華貴的牡丹花,他焉有不愛之理?他愛得只會更多。書裡多次寫到他對寶釵的美貌、風度、博學、詩才的激賞,甚至在上面我所引的那個例子中,他對她的身體也產生過“摸一摸該多愜意”的想法。但是,那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愛情,他娶妻,娶正妻,還是要娶林黛玉。哪怕有所謂“金玉姻緣”的說法,娶寶釵困難少甚至無困難,而娶黛玉困難大甚至有難以逾越的困難,他也堅決要娶黛玉,篤信“木石姻緣”。為什麼?就是因為從嚴格意義上的男女情愛角度來說,他對黛玉靈肉俱愛,連缺點也愛,連病態也愛,雖然他對寶釵那豐滿的美臂有一種慾望,但那既然是寶釵的,他就從心理上放棄。對林妹妹的身體,他也絕不輕褻,必須是在婚後,在林妹妹心甘情願並且覺得舒服的情況下,他才會去享受那熱望中的東西。這種情懷,在那個時代,在他那種身份的貴族公子裡,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就是在今天,他的這種愛情觀和婚姻觀,也是可取的。

但第二幕所寫的,不再是二玉的愛情,而是寶玉的人生困境。他希望在愛黛玉的前提下,也跟寶釵保持一種親密的閨友閨情關係。但寶釵那冰雪般的身體裡,其實也有努力壓抑的青春火焰,那是吞進多少冷香丸也撲不滅的,看到二玉公開地因情而鬧,又因情而和,她心裡能好受嗎?寶玉一句把她喻為楊貴妃的失言,她竟那般支撐不住,甚至說出“我倒象楊妃,只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這樣古怪的話來。這句話,有人認為是罵寶玉不中用,不能在仕途經濟上發達,其實,其中另有重大原因,我將在下面的講座里加以揭秘,這裡且按下不表。

這一幕裡的寶玉是悲苦的。他生活在一個溫柔富貴鄉里,除了趙姨娘、賈環,幾乎人人都對他好,捧鳳凰似的,但即使如此,他和黛玉的愛情不僅仍然具有非法性、危險性,而且,他不能只是跟黛玉講戀愛,他還要應付各方面的人際,不能讓家長髮現他那越軌的心思,也不能讓寶釵對他看得太透因而心裡頭太難過。他希望有一種人際間的平衡,希望家長們能容忍甚至接受他和黛玉的愛情,並順勢匯出一個遂心如意的婚姻,又希望自己能繼續和其他姐妹,特別是寶釵和湘雲,保持最親密的閨友閨情關係。用今天的話語來說,就是希望“雙贏”,他高興,大家都高興。這種情懷,也是寶玉人格組成裡的重要因素,但生活、人性,都終於不能給予他這樣一種平衡。而這一幕所表現的,就是他在失衡後產生出的大苦悶。

於是就有了第三幕。稍微寫了點過場,和前面對榮國府的空間佈局的描寫吻合,可見是有庭院原型,並且很可能在提筆前畫出了平面圖的,所以寫得一絲不亂。第三幕應該是在第一幕結束兩小時左右之後,緊接第二幕,場景最後定格在王夫人的上房。

一個苦悶的、暫時陷於抑鬱狀態的男子,他解除苦悶擺脫抑鬱的方法,就是不怎麼高明的情感發洩。當然,解決這個問題有上策,比如去讀優美的詩歌,聽優美的音樂,或者去思考形而上的哲學問題。但往往在急切裡,在混沌中,人就會不由自主地採取了中下策,那就是放任自己形而下的情感宣洩,不是以高尚的東西而是以粗鄙的東西來慰藉自己,麻醉自己。曹雪芹就這樣來寫賈寶玉,他沒有把賈寶玉的人格內涵一味地拔高,他生動地寫出,賈寶玉的情愫裡,也有形而下的東西。其實早在前面的一些章回裡,他已經寫出了寶玉的“下流痴病”,他愛紅,愛吃丫頭嘴上的胭脂——這其實是一種含蓄的說法,誰是傻子?當然知道那其實是在幹嗎。在今天看來,這也是一種不文明的行為,起碼是不雅的。

第二十四回裡,鴛鴦奉賈母之命來怡紅院傳話,說賈赦病了,寶玉應該去看望、問候,並且要他代表賈母去表示關切。這時趁襲人進裡面去收拾出門的衣服,寶玉就把臉湊在鴛鴦脖頸上,聞那香油氣,還不住用手摩挲,覺得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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