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命運比較好,她被劉姥姥搭救,不是偶然的,是她生命的泉水流向了那裡。根源是什麼?就是她母親善待過劉姥姥,“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當然,所謂她的命運比較好,也只是相對而言。
然後妙玉就開始寫到自己和李紈了,當然寫得很含蓄,叫做“鐘鳴櫳翠寺,雞唱稻香村”。就是說在整個賈府都敗落之後,出現了兩個現象,一個就是櫳翠庵——庵、寺有時候在中國俗稱裡面是可以混用的——還一度存在;而且更有趣的是它提示我們,稻香村還單獨存在。這是為什麼?我下面還會向大家講到這件事,這是很有意思的。
然後她就做結束,她說,“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誰言”。這兩句話比較直白,我想不用我再跟大家分析了,這是一個做總結的句子。
最後一句是整個詩的一個大結束,叫做“徹旦休雲倦,烹茶更細論”,就結束了這篇詩。
這就是中秋夜大觀園即景聯句的三十五韻,你想妙玉重要不重要啊?這三十五韻你算一算,她一個人做了十三韻,而林、史二位合起來才做了多少韻?做了二十二韻,每個人只做了十一韻。所以曹雪芹他早就預設了妙玉這個人“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她很了不起,黛玉湘雲讀了她的續詩讚賞不已,說道,“可見我們天天是舍近而求遠,現有這樣詩仙在此,卻天天去紙上談兵!”這當然也是作者想傳遞給讀者的資訊,就是妙玉是個詩仙。
再往下讀,你就會發現,曹雪芹他有一個對比性的描寫。大家記得在第四十一回,他寫賈母她們品完了茶,走出櫳翠庵,妙玉這時是什麼表現啊?妙玉是“送出山門,回身便將門閉了”。但是這一次,她們熬了夜,二位離開的時候天都快亮了,她“送至門外,看她們去遠,方掩門進來”。這對妙玉來說是很難得的。一個那麼孤傲的人,這樣的行為是很罕見的。作者為什麼這樣下筆?我覺得,他是告訴我們,妙玉是一個收束性的人物,是一個要把事情翻轉過來的人。她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有點警幻仙姑的那個味道了,她預示到這些人物的命運,她覺得這兩個人走了就不知道哪天能夠再見了,細讀能讀出這種味道。這些文筆都是值得我們推敲、品味的。
想必有紅迷朋友要問了:既然妙玉是一個收束性的人物,翻轉性的人物,那麼她在八十回之後到底有哪些作為呢?從前面的幾講可以看出,我把在前八十回中能夠查到的線索都查了,該用的也都用到了,包括所有的脂硯齋批語,也沒能提供這方面的明瞭答案。難道對妙玉結局的探索,就只好到這裡終結了嗎?
妙玉究竟後來在八十回以後有什麼重要情節,值得作者在前面這麼樣地鋪墊,值得他最後考慮來考慮去,把薛寶琴這麼一個重要人物都排除在金陵十二釵正冊之外?儘管現在我們所掌握的線索確實非常少,可是,也還可以再做一些努力。
大家知道,在《紅樓夢》版本學的研究領域裡面,曾經出現了一件聚訟紛紜的趣事。就是在上個世紀的六十年代,在南方的揚州,有一個人,姓氏比較怪,姓靖,叫靖應。這個靖先生當時家境已經沒落了,大概是一九六四年前後——大家也知道那個時代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他家境沒落,自己的生活也很一般,甚至可以說比較困難。但是他們家祖傳留下了很多古書、線裝書,最後因為住房狹窄,他就把這些書都堆在頂樓上頭。大家知道南方那個房屋結構,有時候一層上面的屋頂是木板,有一個梯子可以到上面去,上面的空間一般不用來住人,是用來堆放東西的,南方有的地方把它叫做堆房。這些古舊書籍陸陸續續也失散了不少,但是他們家原來是一個書香門第,留下的也還很多,就堆在上面。有一天,他有一個朋友說想借書看,他說你自己上去挑吧。這個人上去一看就有一部《石頭記》,是手抄本,八十回本《石頭記》,就拿回家看了。這個人對《紅樓夢》感興趣,對紅學研究也有一定興趣,他就發現這個本子上的脂評——不說正文,只說它的脂硯齋批語——和當時紅學界所公佈的一些批語不太一樣。同一句批語,它上面或者多一些字,或者少一些字,還有一些批語是紅學界所公佈的其他版本里面都沒有的,就是獨家的批語。於是這個人就拿一個筆記本給抄下來了,抄下來以後,當時他也不知道紅學家都住哪兒,但是知道很多都在北京,也知道他們所屬的大概機構,比如說文學研究所啊,某某大學啊,於是他就把自己抄錄的靖藏《石頭記》的這些脂硯齋批語寄給了這些人,引起了這些紅學界專家的重視。當然這個過程在那個時代、那個時期是比較遲慢的,這一點大家都能夠理解,年紀大一點的人都能理解,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