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煞是好看,老旦就舀來清水澆在上面,十幾天下來,那小花竟連成了片,像一面細細密密的花毯鋪在墳上。老旦認為這花就是玉蘭顯靈的化身!抬頭是藍汪汪的天,低頭是藍瑩瑩的花,老旦終於笑了。
“玉蘭啊,你變成了花兒,俺這心裡好受點了……你叫玉蘭,俺老婆叫玉翠,你倆都帶個‘玉’字兒哩!你說這兵荒馬亂的,俺回不了家;你還說,將來要是俺非要回去,你也不攔著,也不跟著俺,只要俺把孩子留下就成……俺還是想和你在這裡過的……當時沒想,可咱們陰差陽錯地弄在一起了,俺就想好好過下去,將來的事兒將來再說……可俺打死也想不到,你就這麼走了……俺這是咋回事兒哩?俺身邊的人,男的女的,咋了都沒個好下場哩?你招誰惹誰了?俺對不住你啊……啥也沒給你留下……俺連你都護不了……俺連咱們的孩子都護不了,還有個啥心勁兒過活?玉蘭啊……俺這心裡愧啊……俺這心裡苦啊……俺這心裡……恨啊……”
老旦一邊說一邊撫摸著那些花兒,像撫摸女人的身體般顫抖著。一陣山風吹來,幾片花瓣像蝴蝶一樣迎風飛舞,飄飄悠悠的,竟越飛越高越飛越遠。老旦迷茫地望著,望著,竟向它們揮了揮手,看著那些消失在晚霞裡的花兒,痴痴地醉了……
到民國三十年底,長沙城已經頂住了鬼子的第三輪瘋狂進攻。雖然長沙城已成焦土,並一度被日軍攻佔,但是整個戰役下來,鬼子還是被趕回了戰役前的起跑線。長沙城收復之日,整個城市斷壁殘垣卻歡聲震天。劉海群從城裡帶來了不少報紙,大家拖家帶口地圍成一圈聽著小蘭念那捷報,一時都感嘆唏噓不已。前兩次長沙會戰的戰況已讓他感到震驚,第三次長沙會戰的輝煌勝利更讓他感到振奮,敢情老蔣還打出脾氣來了?
黃老倌子原本對國軍和老蔣十分鄙夷,如今也不禁有些佩服,對第九戰區司令長官薛嶽更是挑起了大拇指。第三次會戰的時候,衝裡有幾個愣頭巴腦的小年輕想是覺得歷練出來了,揹著黃老倌子和自己的家人,投奔了長沙方面的國軍部隊,捎回話說是要掙個功名。黃老倌子氣幾乎氣仰,這還了得?還有沒有黃家衝的規矩?可各類戰報又撩騷得他心神不定,莫非外邊的天地已經翻天覆地了?黃老倌子已是心癢手癢,只礙於自己曾說過硬話,發誓說不再給老蔣打仗的,如今面子上下不來,又不好和老旦明說,就拐彎抹角和老旦商量,要不找時間去趟長沙城遛遛?
過了些日子,黃老倌子的大侄孫子黃瑞剛和老兵劉武家的二伢子從長沙城裡回來,帶回了訊息,說守城部隊的指揮官正是黃老倌子當年的戰友。黃老倌子心裡就像揣了個螞蟻窩一樣麻癢難當了。老旦聽出了這老爺子的弦外之音,悟到這是黃老倌子的軍人天性在作祟。自己在黃家衝這幾年,安生過,生離死別過,如今怎麼過都沒球所謂了!但一想到不遠之處就有那麼多國軍弟兄在和鬼子拼命,而自己還在這方外之地養驢喝酒,心裡就有些愧疚難當了。就這麼活下去,啥也不管了?鬼子的飛機屢屢經過黃家衝,這裡也早非安寧之地。翠兒或許真的還在等著自己,在鬼子的槍口下度日如年,該咋辦哩?思來想去,老旦真想回去看看。好幾年了,戰場變化很大,莫非戰無不勝的鬼子要開始走背運了?國軍要靈光了?他又開始夜不成眠,經常看著天上的星星出神。他想像家鄉的翠兒在看著它們,想像自己的孩子在他娘懷裡辨認著星星。帶到黃家衝的兄弟們都娶妻生子心寬體胖了,可他們和自己一樣,一提到各自的家鄉,就都沉默不語。黃家衝雖好,有再多的留戀,終歸不是故土!
黃老倌子今年五十有六,這些年寸步未離黃家衝,時間一長,屁股上都生了老繭。眼見著黃瑞剛和二伢子這兩年下來,還打出了黃家衝小子的威風。他們穿著新換的夏天軍裝,身上彆著鋥亮的軍功章,大皮鞋踩得嘎嘎響,腰板挺得像搓衣板,下巴揚得老高,眼睛只朝天看。衝裡的後生娃們只見過衣衫襤褸的如老旦一樣的頹敗軍人,哪裡見過如此光鮮的戰士,羨慕得眼睛快要掉進嘴巴里了,紛紛像瞎子摸象一樣地在他們身上上下揣摸。女子們更是拿熱辣辣的目光去找尋他們的視線,心裡已經把個英俊威武的後生親了不知多少遍了。
黃老倌子和老旦看在眼裡,心裡怏怏的如同毛毛蟲在爬。黃老倌子曾經說過硬話,要打瘸這些不自量力、敢去給老蔣打仗的娃子們的狗腿,如今看到村口像趕集一樣的歡迎人潮,黃老倌子只能拉著老旦回去喝悶酒。那兩個後生倒也曉得事,見過父母就直奔黃老倌子家,二人齊刷刷地跪下,畢恭畢敬地等待黃老倌子訓話。老旦見兩個後生打了兩年仗,原先屁娃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