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旦揹著槍,帶著大夥往回走,他也看見了對面山頂的人,看到那塊綠頭巾和身上的花格襖,老旦便知是玉蘭了。老旦高興地向她揮著手,還大喊了幾聲,估計她聽到了,因為她也在向自己揮手了。
頭頂的天空出現了一個老旦熟悉的東西,正在慢慢地飛過來。
“飛機!是鬼子的!”
陳玉茗大叫道。
老旦揉了揉眼睛,的確是一架鬼子飛機,它正在低低地掠過山坳,向著這邊飛來。
“玉蘭趴下!玉蘭趴下!”
老旦簡直要腿軟了,忙一把扔下槍向玉蘭跑去。徐玉蘭沒聽到過這麼大的轟鳴聲,這是麼子東西?能在天上飛?是老旦說的飛機麼?她好奇地用手搭起涼棚,想仔細地看看這個東西,可那個東西飛得好低,幾乎是朝著自己站的方向飛過來了。一時她驚惶失措了,不知道該跑還是趴下。她瞧見那個飛來的怪物裡彷彿有個人影,還戴著個帽子。那巨大的聲響震得腳下的地都在發抖,玉蘭拔開雙腿向老旦跑去。她簡直是在飛奔,邊跑邊回頭望,腳下突然絆住了一條樹根,幾個跟頭跌下來,便人事不省了。
“玉蘭!”
老旦發瘋一般衝向山頂,玉蘭靜靜地躺在一顆大樹下面,臉色煞白,臉頰被劃破了幾道血痕。昏迷中,她的雙手仍然抱著肚子。那飛機打了個旋兒就飛走了,陳玉茗等人的一頓亂槍毫無用處。老旦的心幾乎要跳出喉嚨,撲到玉蘭身邊,上上下下摸了個全,知道她並沒有受傷,只是嚇昏了,忙抱住她說:
“玉蘭醒醒……沒事了妹子,那狗日的飛機沒打著你,沒事了,娃也沒事了……”
很快,玉蘭幽幽醒轉,驚悸之下,雙唇兀自抖個不停。
“真是嚇死我了……我倒沒啥,要是害了你的孩子,我可該怎麼辦呢?”玉蘭死死抓住老旦的手,滿臉淚痕。老旦聽了,十分傷心和感動。
“鬼子看來離這裡也不遠了,這是他們的偵察機。”陳玉茗說。
“終歸還是打過來了……”老旦沉重地應道。
“老哥,等玉蘭把孩子生下來,咱們該合計合計了。”趙海濤說。
“嗯,遲早得拿個主意了,晚上俺去趟老倌子那裡,和他說道說道……”老旦長出一口氣,抱著玉蘭緩緩向山下走去。
鬼子飛機的到來讓黃家衝頗為擔憂,家鄉的安危是鄉親們最近唯一的話題。黃老倌子不敢大意,讓一眾老兵配合老旦,重新開始黃家衝的民團訓練。老旦面上應了,可心思全在玉蘭身上,倒出不了什麼力。玉蘭在那次驚嚇之後,原本豪辣的性子,變得謹小慎微,甚至有些弓杯蛇影,門檻都不敢邁。黃貴的婆娘說她被驚了胎氣,震了心魄。再不可有任何驚嚇和閃失。老旦揪心,晝夜伺候在她身邊,說話都不敢大聲。沒多久,玉蘭病了,不發燒不頭疼,就是眼前發黑,麻子妹說是低血糖,黃貴婆娘說是潮氣侵了,眼見她肚子裡面的娃越來越大,二人用藥就都不敢放肆,老旦縱是抓耳撓腮,也沒個實在的辦法,只能天天盼著那個娃趕緊出來,免了他孃的苦。民團在老兵們的帶領下 天天打靶,山坳裡的槍聲清脆悅耳,老旦聽來卻彈彈穿心。
“旦哥,想你的翠兒不?”
“還說這幹啥?現在照顧好你才是正經……想又能咋樣?想多了現在也沒用,現在俺就是想你能趕緊好點,生娃的時候才受得住哩。”
“我真是個享不了福的,才有了你的娃,就算不圖希個能守你一輩子,怎麼連這個十月都熬不過去……”玉蘭哭了。
“你看你,你平常的那點辣勁兒都哪兒去了?連鬼子飛機這般詐唬都奈何不了你,你還擔心這沒邊沒靠的事。麻子妹說你要增加營養,黃貴婆娘說你要補補血氣,你那身子底子好,一晚上折騰俺都不覺得累……肚子裡的娃你也別嫌他太嬌貴,俺娘生俺的時候還在地裡埋糞哩,稀裡糊塗地俺就下來了,俺娘就用糞筐兜著俺回來,俺不也沒事?”老旦給她換上一方頭巾說。
“她們說她們的,我的命只有自個兒知道,那點子精氣好像一說話就往外跑似的,想是被鬼子的飛機把膽嚇破了,眼前的黑越來越多,外邊大白天的,我卻只覺得黑……旦哥,你終歸是要走的,收了我,老天爺這是放你呢……”玉蘭的眼盯著窗外的一羽燕兒,神情出奇的凝重,老旦隨著她的視線看去,那燕子卻一撲稜飛了,落下兩片灰白斑斕的羽毛來。
“你又瞎說了,誰在屋子裡悶兩個月,看見日頭也會覺得黑哩,好歹就剩這幾十天了,你別胡思亂想,把娃痛痛快快生出來,就是平安了。老天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