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算鬆了口氣。
好事多磨,老旦和三叔喜滋滋地才過了一天,花子姑便蹩了回來帶來壞訊息。原本因了花子姑的著力斡旋,劉二老爺已經放話給她說只要小女滿意,女婿願不願意上門的就不再計較了。孰料大前天的,劉老爺一見老旦那高大壯實而溫和敦厚的模樣兒,就滿心的歡喜,暗忖家中就缺他這模樣兒的一條頂梁漢。再瞟一眼躲在屏風後面的小女翠兒,發現這小妮子竟然笑意盈盈——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劉二老爺眉頭一皺心下悄悄地改變了主意,第二天即託人告訴花子姑,說除非男方願意上門,否則這門親事免談。
花子姑眼見一份大禮金——煮熟的鴨子都飛了,一張老臉子霎時就耷拉了下來,一個勁直怨劉二老爺穿不穩褲子,說話沒個定準兒,又說男人言將軍劍,大老爺們的咋地這般做事?不過只一會兒,花子姑便轉怒為喜,旋即要求跟來人直接趕回劉家再跟劉老爺一見。昨日在劉家時,花子姑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她那一雙老鷹似的眼睛早已看到,這旦兒和翠兒已經是王八瞅綠豆——對上眼了。所以花子姑覺得再跟劉老爺當面磨一磨沒準還有戲,孰料回到劉家,任是花子姑使出渾身解數說破了天,劉二老爺堅決不鬆口。花子姑再沒了轍,只悻悻然地回明瞭三叔。三叔認為侄子不能因著他這行將入土的老頭子而錯過這門好親事,死勸侄兒應了劉二老爺的要求,孰知侄兒的態度跟劉二老爺同樣堅決:不幹!不過瞎子都看得出來,這犟驢侄兒心裡還是頗為失落,這門親事還是就此放下了。不料十日後,花子姑又傳來訊息,說劉二老爺同意了!原來這翠兒竟因此自閉絕食,鬧了個天翻地覆,劉二老爺終於敵不過小女兒的緊逼,忙不迭地應了。
三叔此時卻犯了愁。要娶劉二老爺家的女子,場面上也不能太過寒酸,可是家裡連床像樣的被子都沒有,更別說其他稀罕物了。三叔印�爬狹匙嘸掖��咚悼嘀裕�掛哺卸�瞬簧倭誒鏘縝祝�謔欽湃�腋�γ藁ǎ�釧募腋�渡霞賦嘰植跡�蹺寮以俑�蚋泵偶鰨�朐孿呂矗�葑永鎦沼謁閌怯辛說閾路康南財�5北罟指嚦旱睦�卻燈鵠矗�縝酌親笥滌液艫亟�謐鷗峭返男履鎰佑到�嗽鶴櫻�系┏こ鮃豢諂���旨ざ�貌煌5囟丁K�吹餃�辶窖凵磷爬嶧ㄗ�謖�校�部醇��雍凸�隆�⒐鸕群笊�且渙誠勰健E�說暮旄峭繁灰徽蠓鞝燈鵠矗�凍雋肆狡�”〉那痰每砂�淖歟�褂心嗆旒邪臘��諾哪嵌運洞蟮哪套印�
女人翠兒雖來自殷實人家,可沒有一點子張狂脾氣,老旦甚是喜愛。新婚之夜一宿下來,女人便完全被強壯的老旦徹底收服了。女人開始辛辛苦苦地打理一家人的生活,精打細算地過起了日子,還將幾乎癱瘓的三叔伺候起來。老旦滿心滿眼都是歡喜,每天干活更是不知疲倦。
一個月朗星稀的春夜,月光從窗戶裡鑽進來,照在二人交疊的身上。在男人發出一聲狼一般惡狠狠的獰叫,癱軟在女人溼淋淋的身上之後,女人愛惜地撫著男人的背,柔聲說道:
“你種下了個雞雞娃,咱們叫他有根兒成不?”
十個月後,重得像豬崽一般的有根兒呱呱落地,哭聲響遍了板子村。老旦憐愛地玩弄著有根兒胖嘟嘟的小胳膊,把鬍子拉碴的嘴拱上去親了又親。有根兒可不客氣,一泡尿呲了老旦滿頭滿臉,女人在一旁笑得咯咯的響。這時黃河決了口,大水衝了板子村。一家人從賀家村躲大水回來,三叔就一病不起,沒多久便到了頭。三叔臨終的時候死死地抓住老旦的手,反反覆覆唸叨著:“有家有娃,就中了,啥也別唸了!”老旦和女人給三叔按照親爹的規矩發了喪,和他爹的墳頭挨著。夫妻倆為三叔披麻戴孝了一個冬天,大地回春的時候,有根兒已經可以站起來了……
說來也怪,在槍炮聲的間隙裡,老旦這兩天一入睡就能夢到板子村的女人和孩子,夢到斗方山的阿鳳和黃家衝的玉蘭妹子,而且每個夢之間界限分明,從翠兒被娶進門到孩子哇啦哇啦落地,從阿鳳給他換藥到抱著玉蘭在炕上打滾,每個場景在他的夢中都歷歷在目。可是每一個夢又很短暫,短到自己還沒有和女人們說上句話,還沒和孩子嘻笑一陣,就被另一個世界的槍炮聲拉回來了,拉回到充滿硝煙和死屍味道的真實戰場上。
這次醒來,天竟然藍汪汪的。那明亮的藍直刺進老旦通紅的眼裡,他趕緊別開頭去。這樣的天空,他既熟悉又陌生,家鄉秋天雨後的天空也這麼藍,不過雲層會高一些,厚一些,陽光在中午也似乎沒有如此炙烈。他伸直僵硬的胳膊看了看錶,原來只睡了一個時辰,咋的就夢見了那麼多事呢?槍炮聲又響起來了,照例是一陣猛烈的炮轟,照例是鬼子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