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部分(2 / 4)

小說:無家 作者:那年夏天

的希望。板子村沒有遭受像西堤北村子那樣的滅頂之災,這算是幸運的了!他為這個世界的恐怖感到毛骨悚然,身邊的每一顆沙石都讓他感到威脅。這是一個幾乎被人遺忘的角落,人死如草芥,沒有人知道,在這樣的土地上,生死都變得毫無意義。要想忘記這種恥辱,擺脫這種不安,他意識到,必須要離開這個小小的村莊,離開那個不起眼的縣城,到北京去,到中國的心臟去,在長安街上踩出自己的腳印。那是一個不會被遺忘的殿堂,那裡離毛主席最近,只要努力,就有勃發的機會,更可能幹出一番輝煌的事業來。

知恥而後勇,一定要到北京去!他鄙夷自己原來在縣中學稱霸的想法,那哪能叫有出息?哪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一定要考到北京的大學去!

謝有盼把所有的抱負深深藏在了心裡,變得更加沉默寡言。22歲的他又申請回到了學校,變得前所未有的用功了。到高二下學期,他的成績已經攀升至全年級前10名,可這個成績他仍舊不滿意,在這麼個學校還不能考第一名,怎麼可能報考北京的大學呢?謝有盼迸發出了一種幾近癲狂的學習熱情,除了吃飯睡覺,他所有的時間都被用來學習了,挑燈夜戰是家常便飯,有時甚至通宵達旦。他的臉上經常被油燈燻出一片片的黑油,也不洗就去上早自習了。同學們嫉妒的嘲笑他毫不在意,心想你們這些人就笑吧,等我到了北京,你們回家去種地,弄不好接著捱餓,看你們還笑?

縣一中師資力量跟不上,教師又餓死了幾個,學校就和管理農場的黨組織做了協調,讓這些右派在改造和學習之餘來任些課。右派們的到來很快提高了學校的教學質量,他們很快從簡單的臨時任課變成代課老師,再被悄悄地提到了班主任位子上。學生們對這些革命經歷豐富和知識淵博的右派們很是歡迎,並不介意他們的右派帽子,上上下下倒是和融一片。

謝有盼的班主任是個老右派,是被下放到林間農場的鐵原區地委書記,在57年就被打倒了。他五十出頭,長得黑不溜秋其貌不揚,可名字卻叫白希。聽說他出身北洋政府官員家庭,父親曾擔任過北洋政府的教務次長,在北洋軍閥混戰中受了連累,被馮玉祥的部隊打下了大獄,出獄後帶著家人還了鄉。白希22歲跟了共產黨,那年日本鬼子入了關,他又回到城市做地下工作,深厚的家學淵源讓他很快得到重用。他身份隱秘地周旋於鬼子和國民政府之間,獲取了大量情報,直到解放前夕浮出水面,解放後就任當地的地委書記。

白希曾給省委寫過一個調研報告,主張在豫東地區開展人口數量統計和生育指導工作。他注意到在黃泛區的人民為了增加人丁,以圖將來家庭裡能有更多的勞力用於墾荒和生產,正在不加控制地生育人口,給當地的糧食和衛生工作造成很大的壓力,於是就寫了這篇報告。省裡非常重視,還派了一支考察隊下來了解情況。孰料至57年8月後,北京突然開始批判北大校長馬寅初的《新人口論》,省一級黨委意識到問題,下令停止在鐵原區的人口調查工作,白希因此也成了副書記。可事情還沒有完,到59年,那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馬寅初又寫了《重申我的請求》一文,表示要堅持真理,“絕不向專以力壓服不以理說服的那種批判者們投降”,進一步要求翻案。於是馬寅初的學術問題成了右派向中央進攻的政治問題,對他的批判升級了。這直接導致了千里之外的白希遭受飛來橫禍。白希公然支援馬寅初對中央的反擊,在槍口上捱了個正著,一紙文書下來,他就被遊街示眾了,很快又被趕進了農場。

白希投身革命幾十年,卻在炕頭上捱了雷劈。他進行的一項最遠離政治危險的人口調查工作竟成了他獲罪的來由。好在白希這人心寬,錯可以不認,這倒黴可以認了,比起那些個“反革命”的悲慘下場,他認為自己的遭遇還算好的。農場裡一起改造的都是各地的書記、縣長、統戰部長等相近級別幹部,平時大家都有的聊。農場裡沒有批鬥,只有日復一日的勞動和學習。開始還有人看著,後來地方武裝部的人發現這些傢伙根本沒必要看管——離了農場他們死路一條,要麼自己餓死,要麼被人打死,就睜隻眼閉隻眼算了。到大躍進後,各地都忙著放衛星抓生產,誰還顧得了他們?因此雖然是改造,這個白希卻越改越胖,只是黝黑如故,剛一來學校任課,就被學生們取了個“黑約克夏”的外號(“約克夏”是當時中國從英國引進的豬種,俗稱“大白豬”)。

黑約克夏方頭方腦,五官緊湊,身子敦實得像個碾盤。可是這麼一個五短身材的矬丁卻滿腹才學,舉止優雅。他對歷史研究頗深,閉著眼就能說出各個朝代的更替事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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