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半個月的培訓班結束後,阿華便正式在“紫薔薇”上班做桑拿小姐,渾渾噩噩的竟已過了十餘天了。他們這裡的小姐分為三個班次,早班下午一點到晚上十一點,中班下午四點到晚上兩點,晚班晚上八點到翌日早晨六點,每個班都是十個小時,三個班次的工作時間有許多是交叉在一起的,特別是午夜前的那段“黃金時間”,三個班的小姐要全部呆在女孩子們專用的休息室內不準離開,隨時準備待命“上鍾”。
當有客人來做按摩時,便會由主任按順序叫一名小姐去為他按摩。客人進入按摩房後是要按鐘點計費的,所以女孩子們把到房間為客人按摩叫作“做鍾”或者“上鍾”。如果哪天生意好客人多,小姐們就要加班“做鍾”,何時可以回家就很難講了。如果哪天經理經過神機妙算料定今天將會生意好客人多,便會命令小姐們加班等候幾個小時,直到經理發現客人並未如他所預料的那樣蜂擁而至時才會放小姐們離去。在桑拿浴如雨後春筍般的今日,前一種情況已是百年不遇的奇聞了,而後一種情況則仍是家常便飯,隔三岔五地就要發生一次。
不管是正常上班還是各式各樣的加班,小姐們均無分毫工資可領,她們的全部收入就是客人所給的“小費”。而這“小費”的數額,則取決於客人的慷慨程度和小姐們所提供的服務的專案,往往差別很大。
這幾天阿華上的是中班,每天夜裡兩三點鐘甚至更晚些才能下班。她的住處不算很遠,如果是白天,乘兩站巴士或者走路二十來分鐘也就到了;但是到了深夜,巴士沒有了,走路又很不安全,便只得“打的”回家。這個城市的計程車倒是很方便,通宵都有滿街的車在跑,在一些娛樂場所更是總有一長串的計程車在排隊候客;但這些計程車收費奇貴,夜裡十一時後還要加收三成的費用,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這些天,阿華便因乘坐計程車支出了一筆不小的費用,使她本來已到危機邊緣的經濟狀況更加捉襟見肘了。
未到“紫薔薇”之前,阿華聽人說做桑拿小姐收入非常豐厚,每月少說也有兩三萬元,幾年下來積蓄一兩百萬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阿華想趁自己年輕,做幾年桑拿小姐積累一些資金,年歲稍大後就開一家美容院,實現有己多年的夢想。待入了這一行後,阿華才知道其實做桑拿小姐賺錢也並不容易。雖然許多同伴每日確實有幾百上千的收入,但人家做的是什麼,人家是專在男人的下身做功夫,兩隻輕巧的小手把那些粗野的男人搞得服服帖帖的,要他們拿多少“小費”他們都會痛痛快快地答應。
但是,這些事阿華做不來。儘管由於經濟上的壓力阿華也曾痛下決心效法其他的姐妹,但到臨場發揮時她便立即退卻了。她覺得自己確實做不來,無論如何也做不來,永遠也過不了這一關。她只能像個盡職盡責的護士那樣,一絲不苟地為客人捏筋松骨,並不斷地給他講故事,說笑話。使客人在精神和肉體上都得到一次徹底的休息,而她自己兩個小時下來則已是汗流俠背,口乾舌燥,腰痠臂痛,精疲力竭。即使這樣,客人最多也就是丟下一兩百塊錢的“小費”,連句客氣的話也不說便氣哼哼地走了。
更糟糕的是,別的小姐做過的客人,常常過幾天再來時便點名要這個小姐做,行話裡叫“點鐘”,按照公司的規定凡“點種”都不算公司分派的任務,這個小姐仍可以按其排隊的順序領受公司分派的任務,這樣她便可以多做幾個客人,小費自然也就成倍地增加了。而阿華做過的客人,卻幾乎從來沒有人“點”她的“鍾”,他們再來時便去找其他小姐了。如果偶爾有一兩個來“點鐘”的客人,則都是一見面便提出各種非分的要求,好像他們上次用阿華“做鍾”虧透了,這次非要賺回來不可。面對這些客人,阿華只得知難而退,要他們另請高明。
阿華怎麼也搞不明白,男人為什麼都是這個樣子!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否還有另外的男人,像她想象中那樣的男人,但她確實從來也沒遇到過。她的這一生已為男人傷透了心,儘管她到今日也才僅僅二十四歲,儘管那幾個最使她傷心的男人都曾是她最親近的人……
阿華至今清晰記得父親的模樣,那個在她七歲時棄家而走,三年後回到家幾日便病死在床頭的瘦弱的男人。阿華家的先輩原居住在江漢平原一個繁華的小城裡,祖傳行醫,父親則是這個小城一家醫院很有些名望的中醫師。但是在阿華尚未出生的時候,阿華的一家被迫遷到離城七十里外的鄉下居住了。
鄉下的生活很苦,但民風純樸,人心友善,當地人並未嫌棄這家因出身問題而被趕出來的城裡人,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候常有人接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