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他的激憤,竟是說不出勸慰的話。
我也許可以說,我不是這樣,我不會為錢去交換愛情。然而,對陳勉來說,要享受這個物質世界,難道不是往上走嗎?有個很弱智的故事,講窮人曬太陽都覺得幸福,富人就算朱門酒肉臭也不幸福。我不能說誰絕對幸福誰絕對不幸福,但這個故事要不是窮人自己YY出來的,就是既得利益者為穩定秩序給窮人打的精神鴉片。
陳勉又道,“錦年,我原本對人生沒多少期望。生活不如意,連父母都遺棄了我。我跟你說過的,我不是我爸親生的,我只是他領養的孩子。至於我父母是何人,我沒追問。一開始是憤恨,後來是覺得無聊。誰生得有什麼要緊,跟我什麼相干。我沒有受過出生的丁點好處,現在大了也不再需要什麼恩惠,當然抱歉更不需要。我,和那個也許還在的父母,就這麼遺忘江湖吧。錦年,我現在只有你。”
我的心像一張密佈劃痕的唱碟,泛出星點尖銳的疼痛。
我於慚愧於疼惜中緊緊將他擁抱,以為自己的胸懷足能夠把他的一生收容。現在想來,當時的念頭真的很幼稚。
燈光暗了。
錦年(1)
9
陳勉放下自尊要一份有發展前途的體面的工作。我反正沒有自尊,厚顏無恥地讓安安約見沈覺明。
飯局安排在家裡,因為在外邊檔次高的請不起,低的不受人家待見。我知道沈覺明先生對吃的環境和氛圍還是很講究的。
晚上,安安和她哥哥如約而來。安安拎一盆綠植,開葳蕤的白花,放到室內,滿室皆香。
沈覺明兩手空空,只帶了一張嘴。一半來吃飯,一半調笑我。他一上來就指著我的圍裙說:什麼時候成賢妻良母了啊。
“一直是啊。只不過你沒機會見識。”我笑呵呵回應。
陳勉也從廚房出來了,他與沈覺明差不多年紀,也差不多的身高,可是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差別還是顯現出來了。無關長相,只關氣宇。
安安為兩人介紹:“陳勉,這是我哥哥;哥,這是錦年的哥哥。”
我接一句:“補充下吧,陳勉,裴錦年的男朋友。”
聞言,三人均變色。反應是不一樣的,陳勉是錯愕,安安是失神,沈覺明是心花怒放,我真的不知道該廝幹嘛要這麼為我高興,我也不是那種嫁不出的人,就算嫁不出也輪不到他為我操心。
沈覺明笑容可掬地搖著陳勉的手,“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哪裡哪裡。”陳勉連連自謙。
我和安安進廚房收拾,安安的表情已經風平浪靜,只對我說,我哥他估計很失落。
“沒看他那麼高興,他不定想,終於有個人可以管管我了。”
“不是的,他跟你交往兩年了吧。”
“誰跟他交往?”
“你也許不承認,可跟你說,要不是他對你有點意思,吃過一次兩次飯後,他絕對不會再搭理你,哪怕你是我好朋友。”
“這樣啊,我很榮幸,不過他也沒跟我表白啊。當然說了也沒用,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我只把他當,表叔。長輩。”
“表叔?”安安困惑了。
“親切到可以揩點油的那種。”我心情很好。
菜一一端到檯面。
沈覺明與陳勉正坐沙發攀談。說攀談,是尊重沈覺明先生了,稱審訊可能更確切。因大多時候,都是他問陳勉答。他趾高氣揚,陳勉卑躬屈膝。他像達官,陳勉像鬥民。如:
“你哪裡上的學?”
“……柳州。”
“什麼學校?”
“我只唸到初二。”
“……怎麼認識錦年?”
“我父親與她母親認識。”
“現在哪裡高就?”
“失業待崗。”
“以前在哪裡做?”
“最靠前的一份工作是XX化工。”
“做什麼?”
“質檢。”
“安安說你做過銷售?”
“託你的福,在XX,不過沒有入門。”
……
我聽不下去了,放下菜盤子,道:“沈覺明,你以為你被人稱聲什麼爛總,就能居高臨下俯視眾生啊。”
“小姐,我惹你了嗎?”沈覺明仰起高傲的頭顱。
“哎,有點素質好不好,到人家來做客,就禮貌一點,做不到,裝得禮貌一點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