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栓子,孩兒他娘,我明日便來找你們團聚!姜良材正在這樣想的時候,突然眼前浮現出那個錯認自己做父親的孩子,還有他那位羞澀靦腆的母親……
不對,若無有鬥志,惟有求死之心,一旦陣亡之後,誰來保護身後的北平百姓,誰來保護那天真可愛的孩子和他柔弱的母親?
此時此刻,姜良材心頭只有一個念頭:是的,我失去了摯愛的孩兒和妻子,但我不能讓這種悲劇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出現!
他一聲不響,開始在鯨油燈下,用通條和擦槍布仔細的擦拭槍膛,預備明天更加激烈的戰鬥。
不過,註定這個夜晚不會太平靜,月兒剛剛升上樹梢頭,包括姜良材在內的全體守軍接到了上級命令:放棄盧溝橋陣地,撤入城中。
咦,奇哉怪也,盧溝橋是京西鎖匙之地,敵人過永定河必經此處,只要能多守一兩天,就能給北平多留一兩天的時間,也給兩關守軍回援以時間,為什麼會突然放棄這裡呢?
不管多麼不解,上級的命令還是要無條件執行,姜良材帶領全連官兵,人銜枚馬裹蹄,悄悄撤離了預設陣地。
第二天清晨,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失眠的忽必烈走出帳外眺望陣地,立馬長大了嘴巴,差點把眼睛掉地上去:永定河對面昨日還是嚴陣以待的漢軍陣地,竟已空空如也,連根人毛都看不到了!
第563章 雙雄會(一)
無論如何,漢軍既然放棄了盧溝橋陣地。元軍便可以跨越夏季水流洶湧的永定河,直抵北平城下了。
忽必烈儘管心頭有些疑惑不解,但他很快就把漢軍的退縮歸結於怯戰——昨日下午慘烈的搏殺,漢軍的傷亡必定慘重,趁夜幕退卻,也是明智的選擇吧!
於是,激越的牛角號吹響,十餘萬大軍拔營起寨,灰白色的蘇錄定戰旗高高飄揚,忽必烈以戰勝者的姿態透過了盧溝橋。
一代天驕的心中,充滿了戰勝的喜悅,他苦苦回憶才發現,自從楚風和大漢這兩個名字傳進耳朵以來的八年中,大元朝的失敗遠遠多於勝利,這種喜悅就顯得非常奢侈而彌足珍貴了。
跨著高大神駿的御馬透過盧溝橋,橋欄兩側的石獅子彷彿在向勝利者致意,忽必烈的心中,是那麼的不可一世,那麼的驕橫跋扈——即使是最大膽的估計,對面大都城中守軍也決不會超過兩萬人,而忽必烈身後的蒙古武士足足有十餘萬之眾!
勝利就在眼前。簡直唾手可得。
不單單忽必烈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僅僅是蒙古王爺們盤算著進城之後該如何放手搶劫——事實上,巴鄰部、弘吉剌、主兒乞的族長和長老們,已經拿著大都城的地圖,在劃分各自的搶劫區域了。
即便是首鼠兩端的趙復,此時也覺得元兵勝券在握了,所以他迅速而徹底的調整了心態,對著忽必烈打吹法螺:“吾皇赫赫兵威,所擊無不摧糜,大都城既是吾皇所建,我大元天兵破此城豈非易如反掌?微臣提前恭賀吾皇重登光天殿御座,居大都而臨御天下,四振天聲、大揮土宇,肇萬世不滅之基,啟百代不易之業!至若南蠻子醜類,天兵一到必定如冰消雪化,俯首伏誅矣。”
“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鄙夷的打量著趙復,身為漢人卻為同胞即將被屠殺而大唱讚歌,漢奸的行為即便在頭等蒙古主人看來,也十分卑劣無恥。
趙復只是心頭苦笑,若說以前的忽必烈還需要漢儒來裝點門面,那麼他現在的地位,簡直和大汗的弄臣,比如以前總是插科打諢的那位馬可。波羅相差無幾了。
忽必烈聞言倒是哈哈大笑,自從親口說出“萬萬顆人頭便是我蒙古的國祚,比渤海深的血海便是我大元的福祉”之後,徹底撕下了天子護衛萬民的假面具。倒也暢快得很。他讚許的看了看趙復,這位大儒也不再說那些得民心者得天下的廢話了,他倒會見風使舵,也算知情識趣吧!
哼,“得民心者得天下”,忽必烈想起這句話就氣不打一處來,大蒙古帝國征服三萬裡江山、無數個民族,刀下之鬼以萬萬計,無論統治西亞的伊兒汗國、統治俄羅斯的金帳汗國還是掌控窩闊臺汗國和察合臺汗國的中亞霸主海都,全都是以強弓勁弩、鐵騎彎刀披荊斬棘,昂首闊步走在世界征服者的道路上,若說得民心,大蒙古帝國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民心,卻如何征服這三分之二個世界並統治至今?
得民心者得天下,那都是漢人腐儒騙人的玩意兒,學來騙騙南蠻子老百姓可以,要自己也相信這些鬼話,只除非不兒罕山崩塌、斡難河倒流!
忽必烈自信滿滿的一提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