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高山腹地的大元朝福建左丞徵南元帥中軍大帳,唆都眼睛紅得可怕,絡腮鬍亂蓬蓬的,在帳中踱來踱去,沒一刻停下來,就像頭落入獵人陷阱的野獸,極度憤怒而無可奈何。
“王安、劉達、周貴三個奴才還沒來嗎?”唆都的聲音帶著一種殘酷的味道,帳外的遠眺山下的親兵就打了個寒噤,這一次,該是哪個漢將倒黴了?
唆都大帥是札剌兒部的大英雄,跟著大汗從漠北一路殺到江南的百戰名將,親兵跟著他,也到手了不少好處,這位大帥動不動破城之後不封刀,同伴們燒殺搶掠得盆滿缽滿,捎回草原上的部族,叫留在族中的雛鷹們羨慕得流口水,嗷嗷叫著也要到江南來殺蠻子。
至於大帥的失態嘛,親兵一點也不在乎,大帥是烈火般的脾氣,戰事稍有不順就要動肝火,上次打興化受挫,不就是氣得把剛搶來的,那個嬌滴滴的南人姑娘一刀揮成了兩段?
結果怎麼樣?七天後打破城池,將守城的陳瓚五馬分屍,洗城永不封刀,興化三萬多叛賊做了咱們蒙古勇士的刀下鬼!
親兵毫不懷疑,幾天之後大帥就會扭轉局勢,率領勇士們將漢人殺個精光——他沒有注意到,大帥的語氣和以往相比,暴虐中多了一絲惶恐的顫抖。
北面張弘範軍的海東青,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再飛來!
唆都敢於死守山區絕地,乃是他知道自己是最早追隨黃金家族的部族之一。 札剌兒部地英雄。 北方的海都和乃顏叛亂聲勢之大,已經震動了堅不可摧的汗八里,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大汗本人,也不敢冒失去札剌兒部的風險,對自己坐視不管,更何況張弘範這個漢人?恐怕他往同安跑得屁滾尿流的吧?
六天前接到張弘範用海東青送來的軍令。 唆都就笑了。 他鎮守的泉州和陳淑楨地漳州之間,並沒有險絕的地理阻礙。 兩地間商隊往來不息——就算是搶劫成性地蒙古人,也不會為難泉州的色目商人,否則從誰手上收稅呢?雙方的兵力部署,至少戰爭爆發前一個月的兵力部署,互相是清清楚楚的,根本沒法隱瞞。
此時陳淑楨麾下能抽調的全部兵力,就是圍困自己的兩萬來人吧?加上六七千使用火器地琉球匪軍。 西邊一座同安城、東邊炸斷的安平橋下五條炮船,已是楚陳二匪手上最後的力量,他們決不可能擋住張弘範的奇襲!
要知道,這位漢人是連真金太子都羨慕的把都魯,極其擅長長途奔襲,把蒙古鐵騎威力發揮到極致的御賜金刀九拔都!
於是唆都高枕無憂,令三個新附軍萬人隊堵在山區邊緣,承受漢軍無休無止的炮火轟擊。 自己則帶著蒙古軍躲在山地腹心,儲存實力。
張弘範日夜兼程潛過蓮城,張弘範繞道漳平,於羅溪上游涉水而渡,張弘範沿九龍江一路南下,倍道而行已至鼓鳴山。 和民軍交戰……好訊息一個接一個的傳來,唆都令兒郎們磨快了刀槍,調好了弓弦,只等張弘範到來,就殺下妙高山,南北夾擊,讓楚、陳二匪手下地南蠻子,用鮮血來祭奠兒子百家奴。
張弘範鐵騎頓兵鼓鳴山,久攻不克,當唆都接到這條資訊的時候。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群民軍。 最多兩三輪箭雨就會將他們擊潰,怎麼可能拖住整整一個萬人隊的蒙古鐵騎?怎麼會讓所向披靡的九拔都無可奈何?
焦急的等待了三天。 每天傳來的訊息都是張大帥揮兵猛攻,屍體枕籍流血汪洋,敵人傷亡慘重卻一步不退……到了第四天,就再沒有海東青飛過來。
接連兩天沒了北面地訊息,唆都急得喉嚨火辣辣的疼。 海東青乃東海神鳥,飛行既快又高,南蠻子絕對沒辦法對付它,失去了聯絡,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張弘範出事了!而且,是非常嚴重的潰敗,以至於連海東青這樣的神鳥都無法攜帶!
九拔都的一萬鐵騎會被民軍擊潰?不,就算擊退,都讓人難以置信!唆都搖著頭,不敢相信這個判斷,他寧願相信兔子能蹬死老鷹,也不認為倉促上陣、裝備低劣的民軍能擊敗縱橫天下的雄師勁旅!
身經百戰的唆都,本能的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三天,只能等三天,到時候沒有張弘範地訊息,就只能以手上地兵力,硬碰硬的向北突圍!
三天中,唆都每天早晨都會到營帳外面散步,只不過,眼睛總盯著天空,可惜神鳥並沒有再次光臨。
那麼,今天就必須突圍了。
帥帳外,匆匆趕來地三個新附軍萬戶,把親兵拉到一邊,王安從袖子裡摸出塊半兩重的銀子,塞到親兵手裡:“哈拉哈兄弟,大帥用過早飯了麼?今個兒有沒人捱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