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夫人還是包好了藥罐的把手,提起了藥罐將藥湯倒向一隻空碗,又倒向另一隻空碗。藥倒好了,海夫人反而又怔在那裡。出了一會兒神,她顯然下了決心,先是將那隻火爐包著端出了門外,折回來端起了一碗藥走向海瑞。
藥碗輕輕地放在桌上,海夫人望向海瑞,海瑞的目光依然在案卷上。海夫人的目光黯淡了,接著還是折回去又端起了另一碗藥走到桌邊也放在桌上,然後在海瑞對面的桌前靜靜地坐丁下來。海瑞還是在閱著案卷,海夫人的目光也望向了窗外。院子裡的草蟲嗚叫得更加響亮了。
海夫人終於又把目光望向了丈夫,輕聲說話了:“藥要涼了。”
“哦。”海瑞應著,放下了筆,端起了靠近自己這邊的那碗藥一口喝了,卻始終未看妻子一眼,又拿起了筆,望向案卷。
海夫人的眼好淒涼,猶豫了好久,也才端起自己的那碗藥喝了。然後拿著兩隻空碗走了出去。海瑞這才慢慢望向門外,看著黑洞洞的屋外,目光終於停在那裡,顯出的終是迷惘。
桌上的燈火突然爆出了一個燈花,海瑞還是望著門外。突然他又立刻把目光移望向了案卷。原來是海夫人端著一盆水又進來了。
把水擺到了海瑞面前的凳上,海夫人輕聲說道:“夜深了,你也洗洗,該歇著了。”
“嗯。”海瑞只是應著,目光不離案卷。
海夫人望著他,看見他的臉上正在流汗。猶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從盆中絞出臉帕,靠近他的身邊,把臉帕向他的額上擦去。海瑞閉上了眼,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海夫人眼中有了光亮,輕柔地從額上到臉部替丈夫慢慢揩著。
揩完了頸部,海夫人在丈夫耳邊輕聲說道:“歇吧,好嗎?”
海瑞終於睜開了眼,慢慢站了起來,也終於把目光對向了妻子的目光。
兩個人的目光在微弱的燈光前都有了柔情。
海瑞終於伸出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海夫人反而露出了羞澀和緊張:“門還沒關呢。”
“我去關。”海瑞大步向門前走去。
海夫人坐到了床邊,拔下了頭上那支銅簪。
海瑞拉過了左邊的那扇門,又拉過了右邊那扇門,兩扇門慢慢關上了。突然,海瑞的手停在那裡,目光也停在那裡,他聽到了背後妻子悅耳的吟唱聲。
海夫人長髮披肩,一邊在慢慢脫著衣裳,一邊在輕輕唱著:“嚶嚶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和著妻子的歌聲,海瑞渾厚的吟唱聲也輕輕響起了:“陟彼南山,言採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
海瑞轉過了身,揹著他的妻子已經脫掉了內衫,只剩下了一件肚兜,削肩膩膚在微弱的燈光下使他心中驀地湧出了一片愛憐,妻子本是詩書世家的閨女,平日的粗布麻衫幾乎褪盡了她的天生麗質。海瑞走向了妻子,挽起了她的長髮,把她抱了起來。
妻子臉頰紅暈,卻閉著眼睛。
海瑞:“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妻子倏地睜開了眼,竟是那般明亮:“這個時候不要說這樣的話,好嗎?”
海瑞點了下頭,把妻子輕輕地放到了床上。脫了內衫,海瑞露出了依然強健的體魄。
“畋燈。”妻子在床上輕輕說道。
海瑞轉身走到桌前,剛要吹燈,突然怔住了。海夫人也猛地一顫,在床上坐了起來。他們都聽到了從正廳那邊傳來的微弱但清晰的口亨唱聲。
是海母的哼唱聲:“太陽要歇了,歇得嗎,歇得的月光要歇了,歇得嗎,歇得的”
海瑞立刻從椅子上拿起了內衫又穿上,向門口走去。
“汝賢!”妻子在他背後的叫聲竟那般悽婉。海瑞在門口又站住了。
海母的哼唱聲依然微弱而清晰地傳來,隱隱約約也透著淒涼:“阿囡要歇了,歇得嗎,歇得的…”
海瑞終於開啟了門,立刻向門外走去。
後宅正廳
正廳的大門竟然大開著,海瑞脫了鞋,輕步走了進去。母親臥房的門也是開著,裡面透出光來。海母的哼唱聲就在耳邊:“阿母要歇了,歇得嗎,歇不得……”
海瑞走到了臥房門口:“母親。”
哼唱聲停了,但海母並沒有應答。海瑞只好靜靜地站在臥房門外,又喚了一聲“母親。”
海母卻又哼唱起來:“阿母要歇了,太陽就不亮了,月光也不亮了……”
海瑞不再猶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