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兵。只有領頭的那隻大船,船頭上只站著沈一石一個人。風是從背後吹來的,衣袂和下襬都從兩側獵獵吹向身前,襯著身後上方吃飽了風的大帆,此時的沈一石身上便有了蘇子“我欲乘風歸去”之慨。
船尾,一條烏篷快船因兩舷各有兩個壯漢在拼命划槳,很快靠近了。
作坊那個管事立刻走了過去:“把纜繩拋上來!”
烏篷快船上一個船工從船頭立刻拋上來一條纜繩,大船船尾的船工接住了纜繩,在船碇上一繞,然後腳蹬著船碇將纜繩一拉,那條快船便靠緊了大船。
快船上的人將幾隻裝著活魚的桶遞了上來。
管事對大船船工:“跟著我,提到船頭去。”
幾桶活魚擺在了船頭兩邊,管事在沈一石身後輕聲稟道:“老爺,放生的錦鯉買來了。”
沈一石的目光望向了水桶,紅色的錦鯉在水桶中擠遊著,一條拍尾,數條齊拍,不堪擠迫。
沈一石彎下了腰,便去撈魚。
“衣袖,老爺。”那管事叫道。
沈一石渾若未聞,撈出了一條紅鯉,兩袖已然濡溼,蹲到船邊,雙手儘量伸向水面,將那條魚放了。
日照江面,波光粼粼。那魚在水裡一個打挺,躍出水面,又落入水裡,這才得水游去。
沈一石蹲在船邊看著,臉上露出了怔怔的笑容。
隨著那條魚消失在深水中,沈一石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慢慢站了起來,不再看幾隻水桶中仍在擠跳著的那些錦鯉,而是又望向了上游遠方的群山。
那管事在他身後怯怯地問道:“老爺,這些魚還放不放生?”
沈一石仍望著遠方的群山:“叫那幾個婊子出來,讓她們放。”
“明白了。”那管事走到船艙門邊向裡面叫道,“姑娘們,老爺叫你們出來放生。”
豔紅翠綠,四個粉的是胭脂,青的是眉黛,濃妝豔抹的藝妓一窩蜂提著裙裾飄出了船艙,儘管知道沈老爺冷落她們,但笑是她們的行規,一陣咯咯聲,四人都碎步擁到了船板的水桶邊。
“大官人!”
“沈老爺!”
“阿拉放生了,儂過來看哉!”
“放你們的吧。”沈一石衣袂飄飄依然佇立船頭,“多做些功德,下輩子託生做個良人。”
四個藝妓對望了一眼。
為首的那個藝妓還想討好:“這是大官人的功德,阿拉姐妹跟著大官人比做良人還好。”
“賤!”沈一石嘴裡迸出來一個字,“抬起桶立刻給我放了!”
四個藝妓不敢再接言,各自撇了下嘴,兩人一桶,費了好大的勁將水桶抬到船舷邊,已是嬌喘吁吁,已無力將水桶提到船舷上,一個個只好又把桶放下了,望向站在一旁的管事。
為首的那個藝妓向管事求援了:“管事老哥,幫阿拉姐妹個忙吧。”
“不許幫。”沈一石的背影,“不想做良人,就叫她們四個跳到水裡去。錢塘院我拿錢去賠。”
四個藝妓臉都嚇白了,全愣在那裡。
那管事:“還不快倒!”
“倒!阿拉倒!”
沈一石一句話四個人都有了力氣,兩人一桶,立刻將盛滿了水和魚的水桶提到了船舷上沿。
有兩個把住了勁將桶一傾,桶裡的魚和水都倒進了江中。
另兩個力氣小些,膽子也小些,一失手竟將桶連著魚和水都掉進了江中。
撲通一聲,江面被砸下的桶濺起好大一片浪花。
四個藝妓都嚇了好一跳,慌忙望向仍然背立在船頭的沈一石。
沈一石:“叫她們都過來。”這句話是對管事說的。
“是。老爺叫你們都過去。”那管事連忙招呼四個還愣在那裡的藝妓。
四個藝妓怯怯地走到沈一石身後,屏住呼吸站住了。
沈一石仍然沒有回頭:“我用白話念一位古人的幾句詩,誰要答得出這是哪個古人的哪首詩裡的句子,我就給她贖身。”
四個藝妓又是一怔,對望了一眼,眼睛都亮了一下,接著緊張起來,全望著沈一石的背影。
沈一石船頭而立,音調翻作清朗,大聲吟誦起來:浮過夏水之頭而西行兮,
回首不見故都之門牆。
懷伊人難訴我心之哀傷兮,
路漫漫不知歸於何方。
借風波送我於江水之間兮,
水茫茫天地一流殤!吟誦聲很快被江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