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起立,群臣隨著起立。
皇帝大哭,步行,披髮白服,跟隨著薛貴妃被肢解的屍體,走向墓地。
群臣默然,悄然跟隨。
我悲從中來,不能自抑。淚水,從我胸腔中,從我的靈魂中,傾瀉而出。
淚水迷茫中,我聽見大臣楊愔在我身邊說話:“皇帝最近飲酒太多,讓人憂心忡忡啊。平秦王,作為帝室之親,希望你能找機會勸勸皇帝。”
“我哪裡敢勸皇帝……”我囁嚅著,“大北齊中,只有婁太后一個人能勸皇帝吧。”
“是啊,也只有婁太后了。”楊愔低聲說。
十八 華年流水盡血腥(1)
我的兒,躺在皇宮中醉醺醺鼾聲大睡的兒,這個自小頑劣不羈的兒啊。我總不能抹去那深壓在我心頭的回憶。懷朔鎮的那一夜,懷著刀絞似的心中劇痛和入魔般的身體極樂,那一夜,我的兒,你就是在那一夜,被糞奴石野豬種到了我的身體裡面。
現在,我,婁氏,大北齊的皇太后。我老了。從前,我年輕過。
想起石野豬,我的心突然跳得非常厲害。我的記憶閘門開啟,重現了那個被時間模糊了的、噁心的而又陌生的大臉。即使是北地軍鎮的鮮卑女人,我絕對不想在我的夫君高歡出征的時候與別人有男女之歡。只是,軍鎮中掏糞的糞奴石野豬,在那幾個我渴念夫君的月圓的晚上,忽然讓我發現到他噹啷在腰間的巨陽。作為丈夫長年外出征戰的一個婦人,情慾勃發,超出我自己的想象。
僅僅三次偷歡,我就懷上你了,我的兒,我的高洋。你的樣子太像那個糞奴了。尤其你這種標誌一樣羯族的巨大肉臉、高鼻巨目,都太特別了。每次看到你這張兩頰帶凸膨脹的臉,我一直怕別人會想到你不是你父親高歡的兒子。特別是我們懷朔鎮上的老人,你的這張臉,如果在成年的時候被他們見到,肯定會讓他們回憶起那個掏糞的糞奴石野豬。
作為一個有主見的婦人,情慾釋放過後,我還是能了結大事。所以,一個月過去,我從情慾中清醒過來,看見石野豬拎著糞筐出現在夜間空地的時候,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望著他那張頭歪嘴斜的帶著得意笑容的臉,心中一下子就有了殺機。於是,我和他來到軍鎮邊山盛糞肥的池子邊,最後一次讓他巨大的陽物鑽入我的體內。然後,趁他流涎喘息的間隙,我拿起巨大的鐵尖糞叉死命擊打他的腦袋……我的記憶中,永遠忘記不了石野豬那張痛得扭歪了的臉,他瀕死的眼睛,火焰般閃著絕望的黑光。他在糞池中最後掙扎的片刻,還嗷嗷大叫著,挑釁般地,從下往上死命瞪了我一眼。然後,他那兩片貪婪的、厚厚的嘴唇沒到糞水裡面,咕咚了幾聲。最後映入我眼簾的,是他黝黑的脖子上掛著的一個狼牙飾物。
這個羯奴,自小父母雙亡,時而痴呆,時而癲狂。如果他亂講話,我怎麼在當地軍鎮做人。所以,把他除掉,是我唯一的選擇。
我,婁氏昭君,一個鮮卑婦人,也是一個性情剛烈、非常有主見的婦人。即使我做過這一件錯事,我絕對對得起他們高家。想當初,我的夫君高歡,只是一個懷朔鎮上城頭值勤的普通漢兵。我一個姑娘家,回絕多家軍鎮鮮卑隊主人家的聘禮,自己拿出私房錢給他花。不為別的,我就愛高歡小夥子確實一表人才,愛的就是他白白的面板高挑的個頭。父母拗我不過,只能把我嫁給當時家裡窮得一文不名的兵卒高歡。如果他不娶我,就不會有聘禮。沒有聘禮,他就沒有錢買馬。正因為他有了一匹馬,才能有機會當上軍鎮的驛卒。從那時候起,他終於能借往返洛陽的機會,開闊眼界,結交朋友。
如果講我婁氏是高家的大恩人,一點都不過分。
苦熬幾十年,我終於熬成渤海王妃①。魏朝從前軍鎮的鮮卑女人,能在晉陽白馬寺原址所蓋的壯麗王宮居住,我已經心滿意足。我的夫君高歡,性慾旺盛,極其好色。男人嘛,這種嗜好不是壞事,只要他不忘糟糠之妻,我任他遍採群花。還好,夫君對我一直禮重有加。渤海王府中,我居正府,其中的九間殿閣、雕樓七間、二十四廊宇,皆屬於我。其餘的柏林堂、鳳儀院、偃月堂、清凝閣、樓鸞院,皆我夫君的側妃所居。宮娥六百、側室數十,皆在我掌領之下。
這些年來,我為夫君生男女各三。三雙兒女,除了二兒高洋是我心中一塊隱病外,每個孩子都讓我牽腸掛肚。貴為王妃,身居雄宅,想起懷朔軍鎮往事,有時候儼如舊夢。
我與夫君高歡關係融洽,唯一差點破絕的一次,還是因為大兒高澄。此子酷似其父,好色如狂。年甫十四,即勾引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