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陽城的進攻。待到春暖花開之後,再做打算不遲。
冬陽如血。我們北齊兩三千士兵的屍體,倒在宜陽城外。血,流出後,很快凝結,變成了黑紫色。不久,那些地上流淌的血被冷風凍結起來,閃爍著奇怪的光芒。
北風嗚嗚地吹,空氣中充滿了悲傷的氣味。
周軍並不吶喊,他們靜靜地站在城頭,遠遠觀察我們的動靜。
我軍步兵匆忙地跑入陣地,從死亡士兵身上扯下甲冑,胡亂撿起一些兵器,然後歸隊撤離。
霧氣生於郊野,冬天的垂死太陽更加黯淡無光,倒是雙方士兵的鎧甲和頭盔,閃出刺目的光芒。
我軍步兵首先撤退,他們列隊整齊,沿著土路離開。陽光在兵器上面閃耀著,戰場上未死計程車兵的哀號聲和呻吟聲,清晰可聞。很快,他們的聲音就會逐漸衰弱下去。寒冷和出血很快就會結束他們的生命。
軍隊中,新入伍計程車兵臉上都是刷白的顏色,恐懼表現在他們微微顫抖的嘴唇和眼睛裡。他們越佯裝鎮靜,就越會緊張。
周軍喊著什麼。回頭望,城牆上,周人開始處置被他們捉到的我們軍隊的俘虜。
他們強迫被俘的我軍士兵每排十人,跪在城頭上。我們計程車兵雖然恐懼,但面對城下自己軍隊計程車兵和軍將,沒有一個求饒,緊緊地閉著嘴,一聲不吭。
周軍揚起大刀,逐個砍掉他們的頭顱,然後,他們把無頭的屍體一個一個推下城牆。
我心中數了數,大概有一百多士兵被斬首。
我們的步兵、騎兵在城下列陣,臨走的時候,皆仰著頭,默默注視著周人的舉動。
周軍斬決我軍俘虜後,用霹靂車⑦把那一百多血淋淋的人頭拋向我軍佇列。
人頭和石頭就是不一樣,落在地上,它們並不彈跳。滾了幾滾,就不動了。周軍的目的,是想恐嚇我軍。
涼嗖嗖的冰粒打在我的臉上。下雪了。
“立刻後撤!”我掉轉馬頭,跟隨軍隊撤離宜陽。
這座城市,我總會回來的。待我日後攻佔它,絕對不會饒恕守城的兵將。對士兵在戰場上的死亡,我能保持無動於衷。但這種卑鄙的殺人恐嚇,只會激怒我。
雪花歡快地飛舞著,慢慢給寒凝的大地披上了一層潔白的顏色。我回頭望了一眼,士兵的屍體,都似乎變成了黑色的土塊,沒有任何生氣的土塊。僅僅在一個時辰之前,他們還是活生生的好人。
雪,越來越大。紛紛飄落。恰似迷離、溫柔的薄幕,白色的霧氣,籠罩在戰場上。被馬蹄踐踏得稀爛的田野上和逐漸消失在身後的宜陽城,籠罩著一片朦朧的悲涼。
我控制住自己的怒氣,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我一定要做些什麼,來鼓舞士氣。總不能這樣離去。
士兵們慢慢地行進著,一種膨脹的無聲的仇恨,即使在漆黑夜色中,我也能深刻感受到。
我率領四萬多人的大軍,放棄宜陽之後,並沒有空手回去。在路上,我指揮士兵,順手攻陷了周國在宜陽周圍設定的建安、全陽等四個戍站,並生俘了千餘周國士兵。
相比宜陽,戍站比較容易攻打。攻堅,肯定有所損失,根據手下報告,我們仍然損失了近二百士兵的性命。
望著一千多個被解除武裝的周軍戍站士兵,殺人的念頭蒸騰起來。我知道殺降不祥,卻忽然感到有必要及時打發掉他們。首先,屠殺周兵可以鼓舞士氣,消除宜陽城下眼看自己戰友被砍頭的悲痛;其次,帶著這些周人在冬天往回走,不僅要消耗大量糧食,看管他們也浪費行軍時間。
這些周人,除了軍服與我們齊軍有差別以外,長相其實和我們基本一模一樣。特別是許多年紀稍長的下級軍官,不少是講鮮卑語的。幾個年紀比我還大的老兵,看得出,他們都是純粹的鮮卑人。很可能,以前,他們有的人,曾和我父親一道在六鎮為魏朝效過力。
鴉雀無聲。
我手下計程車兵和軍將都望著我,等待我發出命令。
又是一個早晨。太陽即將升起。
“結果他們,割左耳報功!”我輕聲而又清晰地下達命令。
官兵們歡呼一聲。他們直衝上前,開始殺戮手無寸鐵的已經被解除武裝的周軍士兵。特別是那些騎馬的老兵們,異常奮勇。他們飛快地從刀鞘裡抽出馬刀,砍瓜切菜一樣在俘虜隊伍裡面來回馳騁,肆意砍掉周兵的腦袋。
不少周兵臨死前還來不及解開兜鍪,他們纖細的脖子沒有遮擋,沉重的頭顱掉在地上,頸血狂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