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肥沃。經春秋數百年間陳、宋、薛、徐等大諸侯國的開發,淮北淮南與中原之富庶風華已經相差無幾。後經戰國之世,齊、魏、秦、楚、韓等大國相繼在淮北拉鋸爭奪,不斷開發農耕水利,以鴻溝通連黃河與淮水兩大流域,整個淮水流域事實上已經成為富庶大中原的組成部分之一了。戰國中後期,各國避秦鋒芒唯恐不及,楚國卻逆其鋒芒大舉經營淮北淮南,一度甚至遷都北上到淮北的陳城,其最根本的原因,便在於整個楚國領土中能夠成為國家力量的根基所在者,只有這淮水流域。
唯其如此,楚國世族封地的重心,也隨著國土變化而變化。
春秋之世與戰國初期,楚國最大的世族如昭、屈、景、項諸大族,其封地大多以荊江地帶以及毗鄰的雲夢澤與湘水流域為重心。滅吳滅越之後,新興軍功部族與老世族中稍弱的項氏部族,封地大多轉移到江東地帶。嶺南百越之地戰亂叢生,且納貢財貨只具象徵意義,是故,楚國不以嶺南做世族實封之地,而只以後起的軍功世族作為宗主,建立要塞城堡鎮撫其地。戰國中期,楚國吞滅淮水流域的幾個中小諸侯國之後,楚國王族與四大世族的封地立即轉移到了兩淮地帶。當然,其老封地因王室部分收回轉封而略有縮小,但依舊保留著根基。楚國後期的權臣如春申君黃歇,其封地幾乎全數在淮北,曾以苟子為名義縣令的蘭陵縣便包括其中。也就是說,此時的淮北淮南事實上已經成為楚國大族封地的集中區域,實力大族的城邑大多都在兩淮,只要兩淮地帶的世族大臣趕回了郢壽,楚國的要害力量也就差強齊全了。
負芻懊悔的是,去歲王賁狂飆般奇襲淮北連下十城,舉國震恐,遂倉促議決:除以項燕為大將軍調集兵馬外,其餘世族大臣一律趕回封地徵發軍輜糧草趕運都城。當時令負芻感奮不已的是,世族大臣們非但一致贊同了他的決斷,且人人馬不停蹄地連夜離開郢壽趕回了封地。而今想來,大臣們匆匆趕回封地,全然是急於安置自家封地,全然是逃命避禍,否則,那些大族的年青新銳們如何一個都沒趕回,來的都是白髮蒼蒼的老者?究其實,還不都是留著青壯謀劃本族生路,豈有他哉!
“會商軍事,大將軍能到麼?”
低聲說話的是大司馬景檉。數十年來,景氏部族與項氏部族一直是楚國的軍事棟樑,景氏居執掌關防軍政的大司馬,項氏居執掌兵馬的大將軍。朝會既要議決抵禦秦軍,最要緊的自然是大將軍項燕。故此,景檉一句低聲發問,大臣們卻是如雷貫耳渾身一震。
“左將軍項梁與朝——”
殿外一聲長報,負芻君臣更是驚訝,目光齊刷刷聚集殿門。在這片刻之間,一員年青將軍快步走進了門廳,一頭汗水一身泥土,斗篷甲冑灰濛濛不辨顏色,臉頰似乎還有一道血痕。負芻與大臣們不禁臉色驟變,竟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將軍沒有絲毫停頓,匆匆大步走到王臺前一拱手,高聲道:“左軍主將項梁,參見楚王!見過諸位大人!”
“項,項梁,大將軍如何了?”負芻慌亂得幾乎撞倒了王案。
“大將軍正在集結大軍,向汝陰要津開進!”
“沒,沒有開戰?”
“秦軍抵達洧水,正謀過境安陵,距我軍尚遠!”
“好,好好好……”負芻臉上笑著,人卻癱在了王座中。
一位老臣向殿角內侍招了招手,內侍給年青的項梁捧來了一罐涼茶。項梁感激地對老臣一拱手,接過大罐汩汩一陣牛飲,茶水流濺得脖頸胸前一大片,泥土濛濛的甲冑斗篷頓時斑斑駁駁,在冠帶整潔鮮亮的老臣們面前頗見狼狽。饒是如此,項梁自家卻渾然不覺,一陣牛飲後撂下空空的大罐,泥土衣袖搌了搌嘴角,又對王臺一拱手道:“我王毋憂,大將軍遣末將還都稟報:因淮南諸軍尚未抵達,不能還都與會,敢請朝會之後立即派定得力大臣,向汝陰、城父兩地輸送糧草,並著力籌劃大軍冬衣與兵器箭鏃!”
“完了?”緩過神來的負芻又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大將軍之言稟報完畢。”
“大將軍沒說,仗如何打法了?”
“戰事尚在謀劃,須依據秦軍動向而定……”
“大謬!大謬啦!”老令尹昭恤猛然拍案,蒼老聲音如風中樹葉,“強敵業已逼近國門,戰場方略卻‘尚在謀劃’?項燕素稱知兵,如此豈非兒戲!秦軍既然尚遠,便當還都與朝共商大計。今項燕既不與朝,又無方略,只大張口要糧草,要衣甲,要兵器!我堂堂大楚,幾曾有過如此大將軍啦!”
大臣們不說話了,連楚王負芻也板著臉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