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脊樑骨的寒冷與其說是恐怖,毋寧說是悲涼。
……
“大將軍,趙王特書!”
亢奮的稟報夾著急驟的馬蹄飛上了高岡,是司馬尚親自來了。
“何事?”李牧依然遙望遠方,絲毫沒有轉身的意思。
“王書在幕府。特使韓倉說,趙王召大將軍商議會戰秦軍!”
“韓倉來了?”
“對!韓倉還說,龐煖策動合縱聯軍有望!”
“你信麼?”李牧驟然轉身,迷惘的目光充滿驚詫。
“大將軍,我軍大困……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你是說,要李牧奉命?”
“大將軍若有脫困之策,或可,不奉命。”司馬尚說得很艱難。
李牧良久默然。對於司馬尚這位合力久戰的將軍,李牧幾乎是當做兄弟般看待的。司馬尚對李牧,也是景仰同心的。無論是對元老勢力還是對龐煖部屬,兩人縱然有過些許歧見,最終都絲毫沒有心存芥蒂。這支大軍的靈魂是李牧,而能走進李牧內心深處的,只有司馬尚。李牧不相信郭開韓倉,更不相信趙王遷。那般齷齪君臣果真有抗秦保國之心,豈能大半年將二十萬大軍丟在井陘山不聞不問?今日若真心要與秦軍會戰,便當親赴軍前激勵將士,如同當年秦昭王親赴河內為白起大軍督運糧草一般。果真如此,郭開趙遷縱然此前有罪,李牧夫復何言!召李牧入宮而商議會戰,能是真心會戰麼?無論李牧如何不精通君臣權謀,李牧至少清楚地知道,趙國的許多要害人物都因為入宮而面目全非或泥牛入海。春平君如此,趙蔥如此,龐煖也如此。趙國王城在趙國朝野眼裡,早已經是神秘莫測的陷阱,那裡盤踞著一條噝噝吐芯的斑斕巨蟒,隨時準備吞噬走進王城的每一個獵物。明乎此,李牧還要重蹈覆轍麼?可是,李牧明白,司馬尚便不明白麼?司馬尚既然明白,何以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說到底,趙軍大困雪原是實情,而不能解困則只有空耗等死。作為大軍統帥與副帥,既沒有脫困之策,又要放棄閃爍在眼前的一絲希望,對二十萬將士如何說法?自己心下何安?
“幕府。”馬鞭一抽戰靴雪塊,李牧轉身走了。
幕府聚將,接受王書,無論韓倉如何神采飛揚地宣說趙王之志,李牧始終沒有說一句話。韓倉自覺無趣,終究灰溜溜住口。李牧這才站起身來,拄著那口數十年須臾不離其身的長劍,平靜地一揮手道:“司馬尚執掌軍務。”說罷,李牧對著滿廳大將肅然深深一躬,一轉身大步赳赳出了幕府。
嘩啦一聲,大將們都擁出了幕府,人人淚光,人人無言。便是趙蔥與其部屬大將,也同樣地熱淚盈眶。李牧沒有一句話,再次對將軍們深深一躬,翻身上了那匹雄駿的陰山戰馬,一舉馬鞭,便要帶著生死相隨的兩百飛騎風馳電掣般去了。
“大將軍稍待!”司馬尚驟然前出,橫在李牧馬前。
李牧圈著戰馬看著司馬尚,臉色平靜得有些麻木。
“諸位將軍!我等隨大將軍一同入宮,向趙王請戰!”
隨著司馬尚的吼聲,大將們鬨然一聲爆發,願隨大將軍請戰的呼喊在雪原山谷盪出陣陣迴音聲浪。韓倉看得大急,厲聲喝道:“國有國法!趙王召大將軍會商戰事,何有擁兵前往之理!你等要反叛麼!”“鳥!髒貨小人!”邊軍大將們被激怒了,一聲怒吼蜂擁搶來圍住了韓倉。趙國素有兵變傳統,大將們當真殺了韓倉,誰也無可奈何。趙蔥眼見李牧冷笑不語,心下不禁大急,一步搶前擋在韓倉面前高聲喝道:“少安毋躁!都聽我說!”邊將們稍一愣怔,趙蔥部將已經圍了過來紛紛攔擋邊將們上前。韓倉早已經嚇得兩腿發軟,靠在護衛身上不能動彈。趙蔥高聲道:“殺死韓倉事小,牽連大將軍事大!大將軍既已奉命,自家部將卻殺了王使,大將軍對趙王如何說法?陷大將軍於不忠不義,我等有何好處!趙蔥之意:聽憑大將軍決斷,大將軍不去王城,我等擁戴!大將軍去王城,我等也擁戴!”大將們紛紛嚷嚷終於匯成一片吼聲:“好!聽大將軍說法!”
“諸位,”李牧不得不說話了,“我軍久困井陘山,糧草將盡,援軍無望,退不能退,進無可進。若無舉國抗秦之勢,則我軍必敗,敗得比長平大戰還要窩囊!李牧畢生征戰,不曾窩過一兵一卒,而今卻要活活窩死二十餘萬大軍,心下何安也!將軍百戰,終歸一死。而今趙王有會戰之書,這是趙軍的唯一出路,也是趙國的唯一出路!唯其如此,縱然刀山在前,李牧死不旋踵!”
所有的大將都沉默了,唯有旌旗獵獵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