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加克道:“恭喜你,我女兒答應了!可別忘了老身!但是老身只有一個女兒,也不肯太草草的,馬上辦起來,也得一月半月,哪兒能就辦呢!頭一件,我就不依。”姑娘立刻變了臉道:“我不肯嫁,你們天天勸。這會兒我肯嫁了,你們倒又不依起來。不依也好,我也不依。告訴你們吧,我的話說完了,我的興也盡了,人也乏了,我可要去睡覺了。”說罷,一扭身自顧自回房,砰的一聲把門關了。這裡加克奈夫與斐氏納罕了半天。加克想老婆心切,想不到第一回來就得了採,也慮不到別的,倒怕中變,就勸斐氏全依了姑娘主意。過了兩日,說也奇怪,果然斐氏領著夏姑娘自赴禮拜堂,與加克結了親,簽了結婚簿。從此夏雅麗就與加剋夫掃同居。加克奈夫要接斐氏來家,姑娘不許,只好仍住舊屋。加克新婚燕爾,自然千依百順。姑娘倒也克勤婦職,賢聲四布。加克愈加敬愛。差不多加克家裡的全權,都在姑娘掌握中了。
自古道:“鼓鍾於宮,聲聞於外。”又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何況一嫁一娶偌大的事,雖姑娘囑咐不許聲張,哪裡瞞得過人呢?自從加克娶了姑娘,人人都道彩鳳隨鴉,不免紛紛議論,一傳十,十傳百,就傳到了魯翠、波兒麻等一班黨人耳中。先都不信,以為夏姑娘與克蘭斯有生死之約,哪裡肯背盟倒嫁黨中仇人呢!後來魯翠親自來尋姑娘,誰知竟閉門不納,只見了斐氏,方知人言不虛,不免大家痛罵夏雅麗起來。這日黨人正在秘密所決議此事如何處置,可巧克蘭斯從德國回來,也來赴會。一進門,別的都沒有聽見,只聽會堂上一片聲說:“夏雅麗嫁了”五個字,直打入耳鼓來。克蘭斯飛步上前,喘吁吁還未說話,魯翠一見他來,就迎上喊道:“克蘭斯君,你知道嗎?你的夏雅麗嫁了,嫁了加克奈夫!”克蘭斯一聽這話,但覺耳邊霹靂一聲,眼底金星四爆,心中不知道是鹽是醋是糖是姜,一古腦兒都倒翻了,只喊一聲:“賤婢!殺!殺!”往後便倒,口淌白沫。大家慌了手腳。魯翠忙道:“這是急痛攻心,只要扶他坐起,自然會醒的。”波兒麻連忙上來扶起,坐在一張大椅裡。果然不一會醒了,噁的吐出一口濃痰,就跳起來要刀。波兒麻道:“要刀做什麼?”克蘭斯道:“你們別管,給我刀,殺給你們看!”魯翠道:“克蘭斯君別忙,你不去殺她,我們怕她洩漏黨中秘密,也放不過她。可是我想,夏雅麗學問、見識、本事都不是尋常女流,這回變得太奇突。凡奇突的事倒不可造次,還是等你好一點,晚上偷偷兒去探一回。倘或真是背盟從仇,就順手一刀了賬,豈不省事呢!”克蘭斯道:“還等什麼好不好,今晚就去!”於是大家議定各散。魯翠臨走,回顧克蘭斯道:“明天我們聽信兒。”克蘭斯答應,也一路回家,不免想著向來夏姑娘待他的情義,為他離鄉背井,絕無怨言。這回在柏林時候,飯餘燈背、送抱推襟,一種密切的意思,真是筆不能寫、口不能言,如何回來不到一月就一變至此呢?況且加克奈夫又是她素來厭恨的,上回談起他名氏,還罵他哩,如何倒嫁他?難道有什麼不得已嗎?一回又猜想她臨行替他要小照兒的厚情,一回又揣摸她不別而行的深意。這一刻時中,一寸心裡,好似萬馬賓士,千猿騰躍,忽然心酸落淚,忽然切齒橫目,翻來覆去,不覺更深,就在胸前掏出表來一看,已是十二點鐘,驚道:“是時候了!”連忙換了一身純黑衣褲,腰間插了一把黨中常用的百毒純鋼小尖刀,扎縛停當,把房中的電燈旋滅了,輕輕推門到院子裡,聳身一縱,跳出牆外。那時正是十月下旬,沒有月亮的日子,一路雖有路燈,卻仍覺黑暗似墨、細霧如塵,一片白茫茫不辨人影,只有幾個巡捕稀稀落落的在街上站著。克蘭斯靠著身體靈便,竟閃閃爍爍的被他混過幾條街去。看看已到了加克奈夫的宅子前頭,幸虧那裡倒沒有巡捕,黑魆魆地挨身摸來,只見四圍都是四尺來高的短牆,上面排列著鐵蒺藜、碎玻璃片。克蘭斯睜眼打量一回,估摸自己還跳得過去,緊把刀子插插好,猛然施出一個燕子翻身勢,往上一掠。忽聽玎璫一聲,一個身子隨著幾片碎玻璃直滾下去,看時,自己早倒在一棵大樹底下。爬起來,轉出樹後,原來在一片草地上,當中有條馬車進出的平路。克蘭斯就依著這條路走去,只見前面十來棵鬱郁蒼蒼的不知什麼大樹,圍著一座巍巍的高樓。樓的下層烏黑黑無一點火光,只有中層東首一間還點著電燈。窗裡透出光來,照在樹上,卻見一個人影在那裡一閃一閃地動。克蘭斯暗想這定是加克奈夫的臥房了。可是這樣高樓,怎麼上去呢?抑面忽見那幾棵大樹,樹叉兒正緊靠二層的陽臺,不覺大喜。一伸手,抱定樹身,好比白猴採果似的旋轉而上。到了樹頂,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