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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濛濛,稚山在太傅府外的破亭子裡蹲了半夜。
這亭子還漏雨,外頭下大雨,亭子裡下小雨,他坐不到一刻鐘,就要挪屁股。
膽小鬼半夜醒了一次,看被稚山抱在懷裡,嚇得要哭出來。
稚山虎著臉警告他:“敢哭就把你丟掉!”
小皇子哪兒經得住嚇,嘴巴一癟,就要嚎了,稚山忙不迭地捂他嘴:“再哭把狼招來了!”
哭嚎聲立止,只是眼淚還大顆大顆地落,打溼稚山手心,稚山嫌棄死了,不耐煩地問:“還哭不哭了?”
小皇子拼命搖頭,在臉上的手鬆開後怯怯地問:“狼在哪裡?”
“你猜?”稚山把一手的眼淚蹭在他衣服上。
“我不知道……”小皇子才五歲,沒經過事,連字都不認得幾個,是一個在不曉事的年齡便被吊起線的小木偶人,一言一行都在嚴苛的引導與管束裡,耳畔聽得最多的是“聽話”二字,抬眼四看俱是高高的宮牆。
他在林子裡一直罩著司絨的披風,不懂得那些乒乒乓乓的聲音是刀劍碰撞,哪怕那最危險的一刀也只看見了一點兒寒芒,後來又被稚山那一撲救給嚇暈。這會兒真以為碰見狼,他們的馬都被狼吃掉了,那司絨呢?
他哭喪著臉問:“司絨姐姐也被狼吃掉了嗎?”
“胡說!臭小鬼,你被吃掉她都不會被吃掉,”稚山惡狠狠的,低頭摁他臉頰,“狼最喜歡吃細皮嫩肉的小孩子了。”
“哇……”小皇子又要哭。
稚山伸出一指頭警告他。
小皇子自個兒伸出小手把嘴捂了,眼淚落個不停,都滲到稚山的腿上了。
煩死了。
稚山身上有司絨裝帕子的小兜,抽了一塊出來,在他臉上胡亂擦,小皇子覺得這木臉哥哥比所有的內侍加在一起都兇。
稚山把他放在地上。
一大一小,倆孩子蹲在漏雨的亭子裡,看遠處街上騰著熱氣兒的餛飩攤子。
小皇子吞了口口水。
稚山:“餓了?”
小皇子點頭。
稚山:“想吃餛飩?”
小皇子一連點三次頭。
“忍著,”稚山兜裡有芝麻酥,但他不想給這破小孩吃,嘟囔一聲,“我也餓。”
小皇子很乖,蹲在一旁沒哭也沒鬧,甚至都沒問有沒有人會來接他。
他就像習慣了被忽視、被拋下的日子,他有很多哥哥姐姐,有一個天底下最尊貴的父親,但他卻不懂得這些字眼真正的意義,這些稱呼冷冰冰,和眼前的秋雨一樣散著寒氣,而象徵溫暖的煙火氣在很遠的地方,像他過不去的餛飩攤。
煩死了煩死了。
稚山看他哭,不喜歡,看他乖,更不喜歡,最終從兜裡掏出芝麻酥,惡聲惡氣說:“吃吃吃!”
“哥哥!”小皇子驚喜地喊,又忙不迭地捂住了嘴,小聲地說,“哥哥,哥哥真好。”
他的喜悅都盛在眼睛裡了,亮閃閃的,他抓了一塊,又抓了一塊,通通塞進嘴裡,左右腮幫子鼓起來,像只幸福的小松鼠。
小皇子不知道餛飩是什麼味道,但芝麻酥又香又甜!
亭子外的蒼天古樹突然動了一動,搖落一捧雨水。
德爾攀著樹藤,悄悄地從亭子上吊下來:“哈,你還有不吃獨食的時候。”
湊近了一看,頓時呆了:“哈!你還有看別人吃獨食的時候!”
…………
司絨睡不好,她掉進了敵窩,才知道這敵窩比她想象中更危險。
她還擔心稚山,不是擔心稚山保護不了人,是擔心稚山在半途就把小皇子賣了換金子,稚山最討厭孩子,尤其是愛哭的孩子。
輾轉反側的,半夜咳了又咳,睡得總不踏實。
第二日磨磨蹭蹭到主院,太子殿下已經久候多時。
今日陰天,雨停了,天色卻仍沉昧,成了巨大的鴨蛋青穹頂,把空氣也冷冷地壓住了,滯悶又壓抑。
這種壓抑的感覺持續到進入小膳廳,才被一陣迎面而來的微風拂散。
入內時,司絨在角落裡看到微風來處,是一座怪異的大箱子,箱子內隱約可聽水聲,上頭一扇青銅芭蕉葉徐徐扇動,青銅芭蕉葉前還堆著一座雪白的冰山,絲縷寒氣被芭蕉葉帶動,流竄在膳廳各處。
司絨自然坐下來,問:“殿下今日不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