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苦笑,是呵,李叔是啞巴,怎能解釋得清我和宇文清間曾蕪亂如青蘿交錯的愛恨情仇?
但我真的很想知道,這封信,為何最終沒有交到我手上,而從這封信的情意拳拳,到越州城無情逐我之間,究竟又曾發生過什麼事?
從醫者白衣到大越太子宇文清,從完全出世到沉浸入紅塵萬丈,這期間,又曾發生過什麼事?
宇文清,終究,我還是得去瞧他。
心裡那麼多的疙瘩,若不解開,我將寢食難安。
宇文清正靠在枕上喝著藥。
李嬸拿匙喂藥的手枯乾黑瘦,如燒焦的炭木;宇文清膚色黯沉,如蒙了塵的青玉,白裡泛青,與李嬸手掌的顏色成了鮮明的對比,卻是一般的憔悴虛弱。他原來的肌膚,是瑩潤的瓷白,曾經覺得他的膚色很特別,現在瞧來,那也不是正常健康的白皙,而是一種接近病態的蒼白。
宇文清顯然並不喜歡喝藥,他吞嚥的時候很艱難,闔著眼,緊蹙著眉,分明對舌尖的苦澀厭惡之極。
237。落玉篇:第二十章 一緘書札舊年悲(三)
他曾終日與藥為伍,熟悉各類藥物的氣味,但論起喝藥,對他而言也是件苦不堪言的事。
一時喝完了,李嬸將一塊松花糖送到宇文清口中,宇文清才似受完了什麼刑罰一般,吐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然後看住我微微一怔,倦乏無力的眸中閃過一圈異常明亮的清光。
“我沒事。”他溫和地說著,居然是和頭天病重時一樣的話。
他憑什麼認定,我在擔心他出事?而他便是真的有事……又與我何干?
原想問他,這時候把一封當年的信交給我算是什麼意思。但見他只和我說了句話,便又咳嗽起來,咳得把方才吃下去的藥又一口口吐了出來,靠在侍女臂腕間痛苦地喘息,忍受胃中不斷向上翻湧的酸苦。那蒼白的面容之上,因虛乏已遊浮起一層不正常的潮紅。
我默默看著李嬸帶了屋中的侍女隨從手忙腳亂地為他取水擦汗,又急急喚人重去煎藥,好一會兒才見他平靜下來,安躺於枕上沉重地呼吸著。
我終究什麼話也問不出來,躡手躡腳退了出去,不去打擾他。
甫出門檻時,又聽得宇文清悠悠一聲嘆息,呢喃般輕輕喚道:“情兒……”
心中糾結得厲害,但我還是踏出了屋子,只作從未聽到那飽含悽楚的呼喚。
宇文清,宇文清,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宇文清病得不輕,但我相信,憑了他的醫術,自救應該問題不大。
果然,隔了數日,宇文清的病勢漸痊,除了清減蒼白許多,已能隨意在院中走動。
更多的時候,他會坐在那樹梨花下,出神地望著上方,不知是看頭頂上似雪如綃的梨花,還是透過梨花看那被褐色枝丫縱橫分割開的藍天。
春日的天很澄澈,白雲團團如絮,亦是明媚優雅。
那樹下的男子,依舊披一件讓我扎眼刺心的雪白衣衫,深鬱若潭的眸子,映著天光雲影,依約見得當日的出塵拔俗。
但我真的有種衝動,很想衝過去告訴他,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潔淨如雲的絕世少年,他已配不上那一襲勝雪的白衣!
汪堪接連帶了數人來見過宇文清後,我確信宇文清已經並無大礙,應該在安排自己的返越的行程了。
這一日,我又聽到他梨樹下吹簫,極悠揚的樂聲,流暢如溪水潺湲而下,顯然已氣血平復,可以自由運氣吹簫了。只是他的簫聲在清越潔雅和風淡蕩中,總帶了一抹傷沉憂鬱,如春盡花落,荼蘼如雪,風華傾世中,離落凋零的悲傷揮之不去。
我緩緩走了過去,坐到梨樹下。
注意到我,宇文清清冷寂寞的眸漸和漸暖,溫和望著我,連孤清的簫聲都漸漸潤出暖意。
一曲終了,他衝我清淺一笑,梨渦盛了輕柔的醉意,道:“我原以為,你等得不耐煩,應該會回秦王府去。”
他認為,我是因為不放心他才沒回去麼?
倔強的抬起下巴,我冷冷地望著他,道:“沒錯,我一直在等你。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就不知道宇文太子肯不肯賞臉回答?”
宇文清搖了搖頭,苦笑道:“棲情,你的問題,我什麼時候沒有回答過?”
可上次問他為什麼棄我而去,他還不是避而不答?
但我自然不會死皮賴臉再在這個問題糾纏下去。
我瞪著他,問起我目前最關心問題:“當日在瀏州,你幫我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