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
一個顴骨外凸,大眼上吊;一個五官平板,鼻翼橫展,眼眸細長清秀。
與其說,這形貌乃偶然創作所為,倒不如說眼前真有士兵作為臨摹物件來得自然。
兵俑的造型,極其寫實,彷彿就會動了起來。
空海跨前一步,站到一尊兵俑面前。
他伸出手,朝俑體摸去。
“空海先生!”
張彥高發出近乎悲鳴的低呼。
“沒問題。”
空海觸控了那尊兵俑。
他用指尖緩緩撫摩俑像表面,接著彎曲手指關節,敲了敲俑體。
有迴音。
從那聲音或大猴先前挾抱的模樣,可感覺裡面似乎是空的。
“硬的,純然是陶製的俑……”
空海喃喃自語。
“如果像真人一樣活動,大概馬上會碎裂。”
“可是——”
“不,我不是說你看到的是幻影。事實上,你的同伴們,當時不是被殺就是受傷了。是吧?”
“是的。”張彥高答道。
“你先前說過,這地下又發出某種聲音,棉田可能又要冒出什麼東西來了——”
“是、是。”
唔——
空海陷入沉思。
“那,至今還沒出現嗎?”
“還沒。”
棉田主人徐文強答道。
“夜裡很恐怖,不敢在此逗留,但白天我都會來田裡巡視——”
地下並沒有冒出任何東西的跡象。
“既然如此,就這麼決定了。”空海說。
“徐先生,勞煩您準備大小適當的草蓆、酒,再加些酒菜——”
咦?
徐文強一臉詫異的神情。
“可能會有點冷,不過,今晚大家在這兒宴會,一邊等待那東西現身,不知意下如何?”
“在這兒?”
“是的。你要緊的棉田多少會毀掉一些,可是,如果趁現在把棉樹先移到別處,應該沒有大礙。請儘量多準備火把。我想,今晚可能會寒氣逼人。”
“喂、喂——”
逸勢向空海喊道。
“別擔心。今晚應該不會下雨。”
空海跟逸勢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空海,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
“不知道。”
空海回答得很乾脆。
“逸勢,如果你覺得不安,可在張先生家借住一晚。各位也不要勉強,視狀況而定,就算留我單獨在此過夜,也沒關係。”
“我會在啦。”
大猴開口說話。
“我也留下來吧。”
柳宗元點頭說道。
“我也……”
白樂天望著空海說。
“喔,這可好玩了。樂天,今宵我們何不學學玄宗皇帝和貴妃,一邊眺望驪山月色,一邊吟詩行樂。正巧宗元先生也在,那將會是一場歡宴——”
空海爽朗地說道。
“逸勢,你打算怎麼辦呢?”
空海看著逸勢。
“嗯,喔,”
逸勢低聲囁嚅。
“我也——留下來……”
說出彷彿覺悟了的話來。
眾人在喝酒。
喝的是胡酒。
葡萄釀造的美酒,斟在玉杯裡,再送至唇邊。
棉花田中鋪著席子,男人們團團圍坐著。
倭國的空海。
橘逸勢。
曠世詩人白樂天。
孤高的文人,《江雪》作者柳宗元。
他們一邊斟飲胡酒,一邊趁興在紙上寫詩,然後於月光下吟誦。
逸勢吟畢。
“那,下一個我來——”
興致高昂的柳宗元隨即出聲,且揮筆成詩,當場吟誦。
而後面向白樂天。
“接下來該你了。”
沉默的白樂天從柳宗元手上接過筆來,臉上沒什麼表情,一口氣寫了下來。寫畢,白樂天自顧自地吟唱起來:
驪山邊地下宮殿,
春夜皎月想秦王。
胡酒欲飲無管絃,
風索索月滿玉杯。
……
詩文頗長,白樂天不苟言笑,仰天獨白似地沉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