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砂已經累得快要出現幻覺,兩眼紅得像兔子。
十天了,她只要稍不注意闔眼打盹,下一刻就是站立在荒原上與一群妖獸廝殺。殺到後來,她已經麻木,哪怕是回到現實中,都覺得那股血腥氣纏繞在周身。
疲憊像沉重的包袱,越加越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這不光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極度折磨。
她覺得自己所有精神所有重量都壓在腦中一根弦上,岌岌可危,稍稍一點極輕微的刺激都讓她有發瘋的衝動。
鳳儀忽然合上書本,回頭笑道:“胡砂,還記得你剛去清遠那會,喜歡一個人躲在杏花林裡唱歌嗎?最常唱的那首叫什麼名字,怪好聽的,如今再唱一遍給我聽好不好?”
他是故意的,故意來撩撥她。
胡砂按捺不住暴躁的脾氣,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氣力來,狠狠地將枕頭砸過去,厲聲道:“你去死!快去死!怎麼還不死?!”
因為沒睡覺,枕頭根本拋不遠,撲地一聲掉在了地上。鳳儀像是沒見到她發瘋似的,歪著腦袋還在回想:“我記得歌詞裡有什麼滿懷離恨,故人何處也。聽著耳熟,是誰的詞?”
胡砂覺得腦中那根弦再也撐不住,噌地一下斷了。她痛苦地捧住腦袋,渾身發抖,帶著哭腔喃喃道:“我不行了……忍不住了……我要睡一會,就睡一會兒……”
鳳儀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走到床邊將她輕輕抱住,下巴抵在她發抖的頭頂,輕聲道:“好,你睡吧。二師兄陪你一起。”
胡砂沒命地掙扎著,她真的要瘋了,恨不能把眼前這人撕爛。
她張口就罵,自己也不知罵的什麼,無數惡毒的詛咒從她口中滔滔不絕地鑽出來,有些簡直刻薄之極。
鳳儀面不改色,只是緊緊抱著她,安撫地在她背上輕輕拍著,像哄一個哭鬧的小孩兒。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是冷靜下來了,疲憊地揉著額角,聲音沙啞:“……放開我。”
他沒有放開,用手指扒梳著她背後的長髮,輕道:“好些了麼?”
她沒有力氣掙扎,但僵硬的身體很明顯地告訴他:她非常厭惡這樣。
“小胡砂,”鳳儀不以為意地笑,“我想起你以前常唱的歌了,那個調子很熟悉,如今我才想起是什麼。”
胡砂臉色陰沉地抬頭,冷道:“我不想聽。”
他像是沒聽見,合上雙目,輕輕吟唱:
騎馬踏紅塵,長安重到。
人面依然似花好。
舊歡才展,又被新愁分了。
未成雲 雨夢,巫山曉。
千里斷腸,關山古道。
回首高城似天杳。
滿懷離恨,付與落花啼鳥。
故人何處也?
青春老。
這是當時胡砂無聊時常唱的曲子,她不過是怕自己忘了家鄉,怕自己再也回不去,所以總是唱些傷感的詞。到了今日讓她再唱,興許大半的詞與調子都記不住。
他卻記得。
胡砂覺得腦子裡嗡嗡亂響,裡面一跳一跳的疼。
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她想狠狠地挖苦他,嘲笑他,像他以前傷害過她一樣,把他的自尊放在地上踐踏。
她冷冷說道:“不要玩這些花樣了,我不會把水琉琴給你的。”
鳳儀猛然抬頭,眼中似是有怒意在凝聚。他的神情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隱約還帶著一絲難堪,一份失落。
“你這樣看我?”他低聲問。
胡砂奮力推開他,厲聲道:“你以為?!起初你靠近我就是為了水琉琴!為了它你連師父都殺!你還有什麼手段儘管都使出來!沒必要在這裡軟磨硬泡,這樣只會讓我更唾棄你!為了一尊水琉琴,你連做人的裡子都不要了!”
鳳儀臉色極難看,隔了一會,忽然喃喃道:“胡砂……胡砂你的心裡當真從來也……”
從來也沒喜歡過他,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心動,甚至只有一瞬間,也沒把他稍稍放在心上過?
沒能問出口。
她卻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帶著蔑然與鄙夷地,低聲道:“還在裝!我從來也沒喜歡過你!你在我心裡,只是一個卑劣又自作聰明的混賬而已!”
他又感到一種暴躁,紛雜繚亂的,胸口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抓住,糾結了他的內臟,隱隱作痛。
是他不對,總要忍不住對她好些,其實是應當把她毀掉。真要從她身上拿水琉琴,他有幾千種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