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泡,這會兒不要把喉嚨燙出泡來了。”
“他呀,跟沒吃過東西一樣,猴急!”
梅姨的笑罵中有股憐愛。莫叔叔唏溜唏溜地吃著,一邊發表高見:
“你們在這兒嘮叨沒用。依我看,等哪天花鼻公麻子果不在了,讓玉嬌和福祥把婚結了不就成了?”
“咦,這小莫好笑人,你當這是過家家呀?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媽哭笑不得,梅姨一噘嘴:
“我講你沒得腦筋你還不同意,這話連天紫都不會說出口的,虧你想得出來,是不是,紫妹子?”
我喜歡聽大人講話,媽罵我是“老人骨”,為了多聽點事情,我經常自覺地攬下燒火的任務。這會兒我坐在灶門口,用火夾熟練地將灶膛內快要燃盡的柴架起當枕,再將新柴靠在上頭,柴與柴之間留出些空隙,這樣火會很旺,而且沒有煙撲出,火光一閃一閃的,摸得我的臉舒舒服服,加上梅姨這麼一誇獎,我高興得眼睛都笑彎了。
“沒錯,我才不象莫叔叔呢!莫叔叔上樓摔了好幾跤,他不知道怎樣殺雞,那次他殺雞的時候喂谷給雞吃,再把刀扔下,把雞頭剁掉就行了,他也不知道清蒸雞要剖膛的,好笨!”
“天紫,沒禮貌!可不許這樣說別人。”
媽一聲訓斥打斷了我的話頭,我委屈地扁了扁嘴,想哭。媽太不給我面子了!不過我沒哭,因為他們又談起了廣林。
廣林是龍女村所在的大隊書記,姓李,正式名字沒幾個曉得,他小時候生過天花,長了滿臉的麻子,大家礙於他的官職,不好像喊麻子果那樣喊他,就把“麻”字拆開來喊他廣林。廣林也無所謂,哪個叫他都應。他到花鼻公家來過幾次。有一回金嬌為了換我一個玻璃彈珠特地帶我去看過他。他長得挺高大,臉像一塊用舊了的磚格,方正得起了好多角,面板上佈滿了豆大的麻子,眉毛鬍子重重的,站在那兒跟電影裡的漢奸特務一樣。他年紀跟花鼻公差不多老,大崽有玉嬌表姑那麼大,可看見客女了,眼睛卻亮得像盞燈。聽講他搞大了不少客女的肚子,老婆氣得上吊,他的官也越做越小,從部隊裡的營長、到公社的革委會副主任,最後降職為大隊書記,每掉一級都是因為生活作風問題,奇怪的是廣林她很少為此發牢騷。要是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開他玩笑,他會嘴一撇,發出幾聲爽朗的笑,然後大聲說:
“做客為什麼格?還不是為×!我除職了還是抵得!”
可見廣林是見色不要命的,他因此臭名遠揚,花鼻公和麻子果真不曉得搭錯了哪根神經,竟然要把玉嬌表姑嫁給他做填房!
這訊息雖說還沒有得到證實,但它已經在我們家引發了一場爭論。那天的晝飯很熱鬧,奶奶氣得一個勁地咒人,還說她哪怕與花鼻公吵架也要破掉這門親。媽聽了不高興,搶白了奶奶一頓,奶奶自然不服,兩人又開始習慣性的吵口,不過沒吵多久,奶奶和媽媽就和解了,因為莫叔叔吃了梅姨煸的青辣椒後放了個鴿哨般悠長、響亮的屁,這屁聲委實太出奇,大家先是愕然,不明所以,接著嗅到股淡淡的臭氣,莫叔叔惶恐地望著梅姨,結結巴巴地說:
“不,不是我放的。”
梅姨瞅他一眼,忽然笑得噴飯,媽和奶奶也跟著捧腹大笑。最讓莫叔叔害臊的是我和小文,我們居然每人在他屁股後頭抓了把空氣讓他聞,莫叔叔的臉羞得通紅,手足無措地推著眼睛,冷不丁蹦了句話出來:
《我的1968》 第一部分(11)
“你們聽,玉嬌又在哭了。”
屋裡的笑聲嘎然而止,大家臉上的笑意褪去,繼而蒙上層無奈。果不其然,那邊麻子果樹可能打罵了表姑,表姑的哭聲順風而來,在寂靜的午後顯得幽怨哀涼。
“成人不自在哪!”
奶奶嘆著收拾碗筷。也許是被表姑的哭聲給分神了,一隻青瓷碗從奶奶手裡滑下來,碎志了兩瓣。我想表姑這會兒的心是不是也像這碗一樣呢?我抬眼望天,看見有朵雲迅速飛走了,它投下的陰影紗似的蒙在我們頭頂,天空攸然黯了下來。
“等到八月節,村邊的桂花香了,你爸爸就該回來了。八月節月兒圓圓,人就不該團圓麼?”
剛進五月,奶奶就天天這樣唸叨。那時正是農忙季節,村人個個忙得屁股不落凳。由於頭上戴著地主婆的帽子,花鼻公每次總把重活派給奶奶,把她累得夠嗆。後來大隊要把上次發水衝破口子的水庫修起來,從每個村莊抽人,花鼻公又把奶奶、梅老伯和啞婆三個壞分子打發過去了。梅老伯腿腳不便被派去挖土,奶奶和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