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的銀白色調中,鳳喜感到頭腦有些暈眩,長時間的一片空白。她有點兒睜不開眼睛了。
傍晚時分,邱先生從藥堂來到四喜堂。風喜腳步緩緩的跟隨著他,默默的走出自己的房間。在走出四喜堂庭院的時候,看見了心神不定拎著大茶壺的老末跟出來。鳳喜嘴唇微顫著想說一句什麼,但是終於沒有吐出來。她一瞥之間,發現老末的目光很呆滯,眼角汪著一灘很透明的液體,已經是一片溼濛濛的了。在與老末擦肩而過的剎那兒,邱先生察覺到老末的手變得軟顫起來,一股滾燙的開水漾出來,從壺嘴裡跳出一團團霧繞一樣的白色氣體。走出很遠了,老末還僵立在那裡,看上去一副丟了魂兒的樣子。
走出胭粉巷的巷口,風喜遠遠地注視著梅香、亞琴和蓉媽,表情竟然充滿了無限的傷感。梅香突然間想起了什麼,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拎著一雙粉紅色軟緞的鞋子出來。她飛跑著來到風喜面前,說,鳳喜,這裡還有你借給我穿的一雙緞鞋,該還給你了,你捎帶回去留著以後穿。鳳喜悽側地笑了,笑得很勉強,她說,梅香姐,一雙緞鞋就扔了吧,我在四喜堂裡用過的東西都扔了。她低頭溜了一眼邱先生給她換上的花襖綢褲,對身旁的邱先生提醒說,舊鞋子扔掉了,你給我再買一雙新鞋子。邱先生連聲點頭,是,是的,沒問題。鳳喜對梅香說,我現在就算從良了。如果韓金坊有心納你做他的小妾,你再也不能錯過跟他從良的機會了。梅香聽了搖了搖頭。
亞琴一把扯住了邱先生棉袍的袖口,說,老邱,你知道鳳喜是胭粉巷的一枝花,知情知義,只是她太命苦。爹孃死得早,十二歲就被賣到了妓院。我不求你幹好萬好,只要你能答應我好好對待風喜就行了。你敢欺負她,我就饒不了你,非得揪光了你的頭髮。
邱先生笑了,那你來揪呀?
亞琴說,笑話歸笑話,你以為我不敢收拾你?我們好歹也是姐妹一場哩。
在風喜從良做了小妾的日子裡,她和邱先生草草地住在了一起。他們的院落位置很偏僻,緊挨著城牆邊上的一條衚衕裡,單門獨院,房間也很寬大,是邱先生用自己在藥堂坐診掙來的私房錢購買的。風喜是過慣了青樓裡熱鬧生活的人,難得這麼清靜,心情一很好。但是,日子久了,她又想念起四喜堂迎來送往的喧鬧生活。多虧邱先生能抽空從藥堂回來陪陪她,也就少許了寂寞。
兩個人的生活倒也十分快活。邱先生對她格外體貼,每天在藥堂坐診稍稍有了空隙,就到風喜那裡噓寒問暖。有時瘋鬧得乏累了,他們兩個人就盤腿坐在床鋪上玩紙牌,抓大點。
這種快樂的日子並不是很多。鳳喜是在四喜堂裡享福慣了的人,連夜壺都懶得倒,一切事情都要指使老末去辦。這使得她又懷戀起在四喜堂的安逸生活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時連她浸染著經血汙漬的*,也要由老末去搓洗。現在刷碗擦灰洗衣做飯等等家裡所有的活計,都擔在了她的肩頭上,她時時感到滿腹委屈。邱先生若發現她眉頭緊皺,以為她又犯了胃疼病,就穿上棉袍到附近的果香鋪買一些吃食,少不了一包炒香的瓜籽兒,之後給她 一粒粒剝了送到她嘴裡嚼著吃。鳳喜每天捱了點兒累,要用兩隻手揉捏著兩側的腰身,邱先生就知道她是腰疼了,讓她倒在床上,抬起兩隻手在她的腰眼上輪番捶打。動作必須格外輕柔一些,用大了力氣風喜的臉色就變了,要埋怨他兩三句。半夜裡起床,鳳喜有時也要喊醒鼾聲如雷般大的邱先生,叫他抱了坐到尿盆上去,之後又抱她回到床上。
邱先生對她真是無可奈何了,嘟囔著說,我的娘哎,我真是前世欠了你一屁股的孽債,今世讓我變做牛馬侍候你了。風喜說,咱們前世若不是夫妻的緣份,就一定是母子關係,總之你今生就是要好好的孝敬我了。邱先生用手指戳著她的臉皮說,你真是青樓裡的女孩子,這麼侍候你還要挖苦我,沒良心!
邱先生每次在風喜那裡住下,都要事先對自己家裡的黃臉婆編造一些謊話,諸如打麻將牌或廝守了一夜重症病人之類的說辭。
邱先生不來的時候,風喜常常就要捱餓了,經常飢一頓飽一頓的。
這惹得邱先生心裡十分惱火,又怕發脾氣氣壞了她,索性就只有把火氣壓在了肚子裡。 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邱先生必須先掏盡灶膛裡的柴灰,才開始燒水做飯。他打好了洗臉水,放上兩副碗筷,鳳喜還迷迷糊糊地賴在被窩裡,不肯穿衣起床。最令邱先生不能接受的是,風喜總是懶得刷筷子,洗碗。她很多次把飯菜弄糊了鍋,滿屋都飄溢著說不清的焦糊氣味,兩個人就只能餓著肚子了。髒水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