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眼,兩眉交匯處的天眼位一次靈光也沒閃過,四娘留給我的《鬼卦六十象經》中所說的那些鬼怪亂舞的卦象從來就沒出現。
玉薇大媽哀聲嘆氣,直嘆所選非人。但是,於我來說,雖然坐練這勞什子的鬼卦六十象,經常讓我的大腿組織被強行固定,小小年紀的就要忍受寺裡和尚們的坐禪痛苦,可我卻在聊勝於無的打坐中,得著一般人得不著的精神享受。在諸般雜念退卻後,我似乎能象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那樣,坐地日行八萬裡,可以把我去過的雜亂紛呈的地方風物,按照我的喜好無數遍地意淫成唐僧西遊般的玄妙。
真是莫大的精神享受。一位哲人說得好,窮什麼不能窮精神……哦,記錯了,應該是窮什麼不能窮教育。
……
公元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十八日,鬼菩薩上天歸位五週年,我過十八歲生日這天,玉薇大媽弄了一個雞蛋含量很少麵粉很多的微型蛋糕,宣佈給我放單飛,說是給我要了一個參軍的名額。
民兵連長衣大海拿著《四娘神像》興沖沖地來祝我生日快樂,催著我趕緊到醫院體檢。
體檢和政審都很順利,我順利地成了駐紮在東海市西郊兩棲野戰團的一名新兵。
一個跳大神的小神漢當兵,這在過去,根本不可能,黑五類式的人物,鬥還鬥不夠呢,怎麼會讓你成為光榮的人民解放軍。這得感謝小平同志,他老人家在春天畫了一個圈圈,崛起了一座座現代化的城市,而我罘胡華在秋天就步子邁得大大地走上紅旗招展綵帶飄飄的歡送汽車,即將跨進革命的大熔爐。
我感慨地坐在送我的130汽車上,聽著歡慶的鑼鼓聲,眼裡有點毛索索地,仰頭看了看四孃的聖光金身,虔誠地念了三遍“阿彌陀佛~~無量天尊~~”
到了新兵連,雖然很多人都在罵伙食差勁,而我卻吃得津津有味。
終於可以大吃大喝了,每頓最少是兩菜一湯,想吃多少吃多少。
新兵訓練的半年時間,我不但沒瘦,還胖了五六斤,小臉看上去不再黑麼拉索的,好象有了一點點鮮亮的感覺。
分兵的時候,一塊訓練的傢伙們都老早地找了關係,進汽車連的,進機關當公務員的,就我和衣金寶,啥人也不認識,只能聽天由命。
師軍務科的軍務參謀把大部分的兵都分完以後,點了我和金寶的名,叫一名武警戰士帶著我們上了一輛帶警燈的獵鷹吉普。
在車上,才知道,我和金寶被神秘的黃金部隊挑中了,分到了武警黃金第十九支隊,成了一名為國家為人民尋找黃金的武警戰士。
下了吉普,又上了一輛帶篷的解放大卡車,車上已經有了五六十名新兵了,一個個都愁眉苦臉的,我不解地低聲問一個臉相還算平靜的矮個新兵:“怎麼回事,當兵多好,吃穿不愁,還能挖金子,練本事!”
一個大高個鄙夷地看了看我,嘲笑道:“傻啊你,一看就知道你小子沒見過世面,等他媽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天天挖坑鑽地道溝子了,有你小子好受的。”
只好不問了,九十年代的人處處以關係為扭帶,學生們之間都流傳著“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的人生真諦,象我這樣連爹媽都不知道是誰的人,到了哪裡也是被人踩。
保持沉默和不被人注意,是我這樣子的下下層人種,不受肉體侵害和精神汙衊的最實用辦法。
坐在馬紮上靠著金寶,偷偷地跟金寶擠眉弄眼地玩了幾個小時候常玩的惡鬼表情,再閉著眼過了幾回我常習過的罘式玄妙,車就到了中隊駐地。
放下揹包,洗了把臉,嗷嗷地唱著學習雷鋒好榜樣忠於革命忠於党進了飯堂,胡拉拉吃了十幾個大肉包子。
回到班裡,趴在床上休息了半個多小時,班長賴昌剛帶我們出了營房,進行熟悉周圍地形和當地民俗社情的操課。
班長說這地方叫十三里鋪,咱們的探礦隊在舊街後的無名高地附近發現了一座儲量160噸的金礦,採礦部隊過幾天就到了,我們的任務是巡邏護礦,大家要注意,十三里鋪老鬧鬼,當地百姓有避鬼三不要的諺語:夜黑睡覺不開窗,鬼不進門要記心。夜黑行路不回頭,鬼走無聲莫驚心。夜黑人叫莫應聲,應聲就有鬼掏心。
金寶這傢伙別看個子長得高高大大,但天生膽小,一聽有鬼,把一二一齊步走都忘了,扯住我的手直打哆嗦。
班長眼一瞪,很正義凜然地激勵我們幾個新兵:咱們是唯物主義的革命戰士,只有鬼怕我們,啊有革命戰士還怕鬼的,只要一口正氣在,鬼看見我們都要繞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