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卻已樑柱傾斜,積塵盈寸,分明是座空置多年的廢園。
那馬臉漢子對這些荒涼的景物,彷彿不在意,獨自冒雨向黑暗中走去。
繞過一棟滿布蛛絲的破敗竹樓,前面有座涼亭。
亭中石桌早已傾倒,四個石凳也僅剩下三個,其中兩個都積滿了塵土,只有朝南的一個頗為光潔,好像不久前有人在這兒坐過。
馬臉漢子就在朝南的那個石凳上坐了下來,探手凳下,從鼓凳腹中取出一個油市小包。
小包內是粒蠟丸,剖開蠟九,裡面有張紙條,寫著:“左十四,右十八;綠楊橋頭一支花。”
馬臉漢子揣好紙條,起身出了涼亭,又冒雨踱上荷池傍的小木橋。
他仔細數著小橋上的木欄杆柱子,由左數到十四,將欄杆柱子旋轉了三匝,然後又從右邊計數,到第十八根柱子,也緩緩旋轉了三匝。
“咯!”一聲輕響,欄柱應手脫落。柱子原來是中空的,裡面藏著一根碧綠的竹管。
馬臉漢子由竹管中輕輕抽出一幅絲綢,展開來,只見絹上密密麻麻寫著許多蠅頭小字。
那馬臉漢子看完了絲繩上的字跡,仰面長吁一口氣,臉上浮現出欣喜的微笑,再從袖子裡抽出一張黑色紙帖,小心翼翼卷塞進竹管內,仍舊將竹管放回柱柱中,一切又恢復原狀。
然後,他帶著絲絹走過小橋,拂開橋頭垂柳,俯身摘下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他用絲絹包住野花。合在掌心操了幾揉,再展開時,絹上字跡已消失不見了。接著,以絲絹掩鼻,“哼”地換了一把鼻涕,連絲絹一齊丟進荷花池內,大步向園門走去。
老朝奉不知何時已等候在花園門外,手上捧著厚厚一疊銀票,含笑道:“這是太原府金寶山錢莊的票子,足兌紋銀一千八百兩,請仔細收好了。”
馬臉漢子道:“多謝。”接過銀票揣進懷裡,揚長而去。”
雨還在下著,夜色更深了。那馬臉漢子冒雨模過空蕩蕩的大街,一路低頭疾行,卻未注意到身後十餘丈外,正有兩名黑衣大漢,遠遠掇了下來……
那兩名黑衣人渾身或裝,肩後插著長劍,各人胸衣上都繡著斗大一個紅色的“燕”字。
黑衣繡紅字,是燕山三十六寨的獨門標誌。
燕山三十大寨總寨主“神朝”苗飛虎,今年已經七十九歲了,憑手中一對烏金雙前,威鎮水旱三十六寨,嚴然北五省綠林第一號人物。
苗飛虎擁眾自雄,鷹下高手如雲,養成眼高於頂的孤傲習性。是以平生有所謂“兩大不屑為”。
第一,“不屑離山”。因為無論有多嚴重的事,他手下的人都可以為他解決,根本用不著親自出面,所以近三十年來,他足跡從未離開過燕山。
第二,“不屑宴客”。因為燕山聲威早已震懾天下。綠林豪傑誰不仰承苗總寨主的鼻息!他自然不必再跟誰去結交應酬了。
苗老爺子的“兩大不屑為”雖然近乎狂妄,但綠林同道莫不視為“當然”。江湖中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只有“實力”才是“真理”。憑燕山三十六寨的金字招牌,苗老爺子有足夠的身價擺這份譜。
可是,今夜卻有了個例外。
今夜,苗飛虎不僅破例賓客,而且宴客的地方不在燕山。苗老爺子破例移等就教,親離總寨,將酒席設在太原府近郊的白家莊上。
那是一座幽靜而隱僻的空宅,四周高牆環繞,院內林木掩映,早在宴客之前三天,已經由燕山群雄加以徹底整頓打掃,井且步置了最嚴密的警戒。
宴客的時辰是子夜正刻,酒席就設在正屬敞廳內,請的客人卻不多,只有一張方桌,四把交椅。
廳裡點著明晃晃的八角琉璃燈。時間已經將近子夜,四把交椅上,卻僅坐著三個人。
主位是神戟苗飛虎,一身黑袍,腰繫紅帶,紫膛臉,雁字眉,中等身材,蓄著雪白的長領,雙目開合時精芒流射,果然不愧是領袖群雄的一方大豪。
在他左首,坐著一個肥頭大耳的白衣人,五十來歲年紀,滿頭枯發,胸前掛著一串人頭骷髏連成的珠子,每粒都有嬰兒拳頭般大小。此人面團團如富家翁,其實卻是兇名遠播的獨行大盜——“飛天骷髏”歐一鵬。
右邊交椅上,是個面色蒼白的老頭子,顴骨高聳,兩眼半睜半閉,額頭上高低不平,長著七八顆紫色肉瘤。別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提起龍王幫幫主“九頭龍王”楊凡的名號,黃河兩岸船戶誰不聞名喪膽!小兒也不敢夜哭。
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