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和分公司的幹部,跟伍家關係好的人,從農聯體運輸隊能借到好馬,大車,自然裝得多些。伍家更是一次套上五匹馬,拉山上棵子,再也燒不完了。老薑頭借了好幾天,才借到了這匹瞎馬。有好些人家,連這也借不到了。季節快過的時候,進山的人就特別多。隊裡又把好牲口用來春耕搶種。所以,搶到了一匹瞎馬,老薑頭已經知足了。
鳳友盯著這匹馬。它的瞎勁,看上去卻是那麼可愛。它走路的姿態,絕對算不上什麼。鳳友覺得它很美。那一回,不就是它,在山裡面走失了?鳳友跟劉穎為了找它,才真正接近了。它是誰?真的只是一匹馬嗎?鳳友人神地看著它。瘦瘦的馬屁股,有節奏的運動,在他的眼裡,成了某種情感的象徵。“大叔,還有多遠哪?”劉穎朝老薑頭湊過去,笑問道。她的本意,是從他的手裡把鞭子拿過來,趕一會車。“遠去哩。”老薑頭指著東北處的一座山。由於太遠,那山看上去完全是淡藍色的,幾乎有一種透明感。“得過豬山哩。”鳳友看著她的側面,心裡越發不平衡。“她跟我爹說話,也是這樣的調子,我還有什麼心的了?”他甚至覺出,不看他的時候,劉穎的表情似乎更嫵媚了。
“哎呀,真是的呀。”劉穎叫道,看著那座大山,“真象一頭豬啊。”
“誰說不是哩。”老薑頭賣弄地說,“要是從北頭看,那山,就跟一頭大殼朗似的,好看著哩。”
“真的呀?”劉穎開心地笑了。大黃狗跟著馬車,跑來跑去,覺得累了,就要往車上跳。鳳友不讓,劉穎卻朝它一招手,把它抱上去了。
“她笑的多好聽啊。”鳳友想,“可是,她不是笑給我聽的。我的存在,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要是我此刻不在這,不是跟她一起坐在車上,她是不是也要問這個問題,也要這樣笑呢?”對此,鳳友的心裡給予了肯定。
“說它是豬山,還不光是因為看著象豬哩。”老薑頭搖頭晃腦,擺出了說故事的架式,“這裡頭,還有個典故哩。”
“是嗎?”劉穎的眼睛,由於極端的興趣,彎成了半月形,“哎呀,大叔,你說說,到底有什麼典故啊?”
“我在這,偷偷地想著她。”鳳友沉思著,“而且,她知道。但是,她寧可對豬山感興趣。我多麼想看著她跟我笑,聽著我說話啊,可是,她只想聽什麼典故。”
“你先瞅瞅,那山當間兒,是不是有條溝?”老薑頭舉鞭遙指著。劉穎好奇得要死,幾乎站起來了,往著夠著看。“啊……是的,是好像有條溝。大叔,那是怎麼回事呢?”“咋回事?”老薑頭得意,先嚥了一會唾沫,“那事可不簡單哩。說是呀,好多年好多年以前哩,那山根底下,住著這麼一戶人家。戶主哩,姓張,種菜是把好手,人都叫他張小手哩。”劉穎咯咯地笑起來:“張小手?這名好逗啊。”鳳友也咧嘴樂了一下,因為,這時劉穎看著他,希望著他也有同感。在心裡,鳳友卻不以為然:“這有啥好笑的?我還能說出更可笑的名字呢。‘李死孩’,這名兒逗不逗?可是我不說。”隱隱地,他覺得自己有這樣的傷感:他說的話,再有意思,劉穎也不會理解了。因布,她也不會笑了。“那張小手裡,在後院種了幾畦黃瓜。”老薑頭揚鞭打馬,沒有讓鞭梢落在馬上身上,在半空中挽了個鞭花,炸出了脆響。“有這麼一天哩,來了一個南蠻子。”“南蠻子?”劉穎不明白。大黃狗從她手裡掙脫,又跳下了車,她沒意識到。老薑頭一時也解釋不清,因為,他也不明白南蠻子是什麼。
“就是廣東那一帶的人。”鳳友說。劉穎點點頭,卻沒有看他。她還緊盯著老薑頭,等著他接著說。“女人就是這樣。”鳳友想,“就愛聽故事,什麼故事都聽,跟小孩似的。”這個想法,令他多少有點愉快了,因為,他可以把劉穎身上表現出的弱點,平分到世界上所有的女人身上。“對哩,就是廣東人哩。”老薑頭搶過去說,意思是他不但知道,而且,鳳友所以知道,也是跟他那裡學的。“那蠻子一見張小手的黃瓜,就來了勁。他非要買下一根不可,說,我就要這根,給你一兩銀子。張小手覺著怪呀:咋回事哩?一根黃瓜,哪值一兩銀子哩?心裡就犯了尋思。”由於太專注,劉穎的脖子伸長了,在面,有一根青筋顯露出來,甚至,可以看出它的跳動。她的好看的嘴唇,緊緊地抿著。長長的睫毛,因為緊張而顫動著,看上去,象是小飛蟲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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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友觀察出了她的神情,為這個猜測心裡難過著:她真地覺察不出,我是多麼深切地看著她啊;真地會是這樣,一個愚蠢的故事,勝過了我的心理的波動嗎?他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