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鳳友叫道,“我送糞去哩。”拉起架子車,朝自去了。把老薑頭看得又驚又喜,也自然有了疑惑。“這小子,咋回事哩?”他想不明白了。
姜家的承包地在沙崗,那裡,離河套地有三里多。站在崗上,能看見河岸。鳳友把糞送到地裡,就站在地頭,朝河套的方向看著。解了凍的肥沃土地,遠遠看上去,顯得格外地厚黑。成群的烏鴉在半空中飛著,不時落進地裡,興奮地大叫,尋找著土中冒出格外地厚黑。成群的烏鴉在牛空中飛著,不時落進地裡,興奮地大叫,尋找著土中冒出的蚯蚓。三三兩兩的採金達萊花的、菜苣莓菜的姑娘媳婦們,都過去了。鳳友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尋找的是那片紅頭巾。東邊地裡,有人跟鳳友打招呼。是任會計,還有他的兒子任立山。去年過春節,任立山新續的媳婦,是靠山屯的,此時,那媳婦正領著兩個孩子,也在地頭那邊。一家人在乎整地塊,用钁頭將土垃坷敲碎。“犯啥愣哩,鳳友哎?”任會計擺著手,意思要鳳友過去。兩個有的地挨著,老薑頭一直心裡有氣。他要是在場,不會讓鳳友朝那邊看的。
任會計精於策劃,每年都在地裡種上一些經濟作物,一會是亞麻,一會是草參,一會又是菸葉。同時,他把地收拾得又好看又有肥力,精緻得不行。早此年,老薑頭偷著學人家,總是學不成,又妒又恨。不是賴人家截了上流的水,就是罵人家佔了好地。其實,大家用的都是雨水,本無截流一說。地,都是一樣的,甚至可以說,姜家的還比任家的平一點。鳳友知道他爹的毛病,也就偷著笑,這兩年姜家破敗,老薑頭心火不那麼盛了,可是,看人家的地弄得比他的好,還是忍不住地生氣。鳳友把管鍬放在車上,跨過老薑頭挖出的一條小溝,到了任會計跟前。任會計的兒媳,這時正從地頭拿來烀粘苞米,熱氣騰騰的。任會計先遞給鳳友一個。鳳友拿在手裡,還覺得有點燙。那好饞人的香味,引得他馬上咬了一口。
“你爹咋沒來?”任會計吃著,問鳳友。他的臉上,有一種得色。每年,在自留地裡年老薑頭生悶氣,已經成了他的愛好。
他喜歡老薑頭,更喜歡看著他因為自己種的豆子,因為不知道的原因,長得比任家的短了一尺,而坐在地頭,呼哧呼哧地響氣。“在家呢。”鳳友說,“拾掇豬圈哩。”“是哩?”任會計臉上露出了狡猾的神色,“那,你一人上糞,他也放心哩?”他想說“是不是你爹知道俺們在地裡,所以不想來了?”終於沒有出口。想了想,他這樣問:“咋上豬糞哩?豬糞礆性多大哩?你爹是不是想種菸葉哩?”鳳友知道,任會計是想套他的話。瞭解對方的秘密,然後,再嗖他來個暗中較勁,這,已經成了他侈和任會計的慣例。每到開春時節,兩個人就在這上面動起了腦筋。鳳友只是樂,不想參與其事;所以,他也不想洩潛心他侈的機密。
任立山,是任會計的大兒子,也是屯裡有名的老實人。很少有人聽他說話。他自己的小孩,在高興的時候,也叫他“啞巴啞巴吃巴巴。”但他有一頂技術:對農機具特別在行。隊裡的脫穀機、抽水機,都是他鼓鼓搗搗修理著的。最近,大隊要買一臺拖拉機。鳳友聽說了,就問他:“四姨夫。”從三姐那邊算,他應該這樣叫他,“拖拉機啥時買啊?是農豐75吧?”“是哩。”任立山說,手裡的苞米讓他的小女兒搶去了,憨厚地樂一下,也不說什麼。他的媳婦,紀文芳,把孩子拉住,奪回了苞米,遞給他,他才又接著嚼起來。“買到沒有啊?”鳳友問,“是不是,還得你去縣裡開回來啊?”“是哩。”任立山說,把苞米掰了一半,給那小女孩。她娘給攔住了,說她吃得太多了,一會怕要脹肚了。
“你咋問這個哩?”新媳婦笑問鳳友。論起來,鳳友家跟此女家還有點拐彎親戚,鳳友得叫她一聲四姨的。她長著一張黃臉,下面寬寬的,腦門地很窄。鳳友不敢看她,因為,她讓他想起了紀文芳,想起了好多好多不該想的事。新媳婦問:“是不是,也想開拖拉機哩?”鳳友搖頭,但他的心裡動了一下。他沒有想過。可是,他是不是真地有這個意思呢?自己也不能肯定了。對拖拉機,當地的農民都有一種複雜的心理。他們認為會種地的,自然不用那個。而用了那個又怎麼樣,誰也說不明。任會計和任立山又接著幹起來,往地那頭去了。新媳婦不得不蹲下,對付她那個淘氣的女兒。那個小傢伙,把她弟弟的苞米搶過來了。她後孃要打她,她就跑到了鳳友這邊,抱住了他的大腿。鳳友保護她,笑著攔住了氣得眉毛立起的新媳婦。“得啦,四姨。”鳳友給小女孩擦了一下鼻涕,“一個小孩,還真生氣啥哩?”“這死丫崽子,你可不知道。”新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