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就是它那間西廂房。因此,他不敢再朝前挪一步了。遠遠地,看著伍家的人進進出出。有田家喜揹著什麼口袋進院子,伍家的那條大黑狗,不知為什麼總跟他過不去。一見田家喜就撲上來。田家喜罵著,用腳踢著。可是,他的五眼皮鞋被狗叼住了。院子裡亂了半天。
又看見伍經理的大閨女,那個外號叫伍大咂兒的,跟一個男的回來了。她是總公司的出納員,人長得沒毛病,家道又好,然而,就是搞不著物件。最近,跟一個關裡來的碾米匠好上了。伍家一開始不同意,架不住伍大咂兒又哭又鬧,抹脖子上吊的,最後也就認了頭。伍大咂兒喜歡不已,整天領著那個安徽人進進出出。聽不少的人說,兩個人已經“有”了。最近,伍家正忙著準備,秋後就要舉行婚禮了。鳳友心目中的那個身影,一直沒有看到。又過了好長的時間他才動了趕緊回家的念頭。他要自己走右手的那條道。那是回家的最近路線。走到了伍家的院子籬笆牆邊,他發現,自己走的是西道。從這裡,跟那西廂房只有幾步的距離,因此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感覺,那個劉秘書的存在,一下子變成了現實。
他就站在籬笆牆邊上,朝那屋子裡望。西窗戶上,掛著粉紅色的窗簾。他不可能看到什麼。他知道。但是,他覺得,屋裡有個人影,就坐在窗下。有時,他覺得那影子也抬起頭朝窗外望。這個感覺那麼真實,他幾乎要低下頭要轉身跑掉。深深地呼吸著,他要自己站得直直地,一眼不眨地朝那窗簾上看看。那天晚上,他做了這樣一個夢:他一個人,在最黑的時候走到了一座橋上。這時候,就有一個東西,準確地說,是一團白色的光。他不能摸,卻覺得它有那樣一種觸感,好像是摸到了最軟的布料,又像是觸到了女性的肉體。也就是在一剎那,他明白了,這是個女人。他甚至聞到了女性的氣息。心怦怦跳著,他朝它走過去,有力地,把它擠到了橋欄杆上。那麼有力,他覺得,聽見了一個聲音。他醒過來,發覺自己遺精了。
鳳友是這樣一個人,很小的時候,他就看古書,為那些大英雄們的事蹟所感動。他要自己做一個英雄,那就是,意志堅強,沒有私念,尤其是,沒有常人所有的那種感情。他天生就是一個敏感的人,為此,他恨自己,要自己做一個天性相反的人。進入青春期以後他發現自己總是想著女性,又急又愧。經過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已經成了一個沒有情慾的人,現在忽然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了。所以,天還沒亮,他便悄悄地起身,要衝一個冷水澡,狠狠地折磨自己,使自己清醒過來,再也不去想那個城裡來的姑娘。雖說院子裡便有自來水,鳳友卻怕驚醒了熟睡中的家人,於是,無聲地把大門開啟出了院子,朝屯東頭的那口老井走去。近些年來,那井已經少有人用,除非是哪家的自來水壞了,或者全屯都停電時,才有人上刃陸打水。接近天亮時,顯得更黑了。鳳友本來路很熟的,還是絆了好幾下,差點沒摔出個狗吃屎。他暗罵自己太笨,腳步卻放得稍慢了些。快到井臺時,忽然發現有一個黑影正從臺上下來。看上去,那是一個女人。鳳友大奇,不知那是哪家的女人,在那裡一沒打水二沒洗頭,倒好像是圍著井邊轉悠,想著心事。
大概是聽到了什麼動靜,那女人驚慌地抬頭,朝著這邊看。還沒等看清,她便突然跳下井臺,沒命地朝著北邊逃走了。鳳友覺得,自己已經看出了這是誰。可是,到底是誰呢?一時又不能肯定了。他來到井臺上,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處。“看來,也是跟我一樣,睡不著,出來瞎轉的吧?”這麼一想,便把那女人的事放開了。放下轆轆把,將水桶一下又一下地順到了井底。頭一桶打上來的,只有那麼一點點的水。看來,天旱得厲害;井裡的水位也下了降了許多。第二桶下去,鳳友讓它多沉了一會,又用手大力抖了一會兒井繩。這一次水倒是打滿了,可是,雖然看不清,卻覺得有點混濁。多日不用,這井裡自然有些碎土細葉什麼的,於是,鳳友把水倒掉了。再放轆轆把下去時,天光已經有些透亮。那大水桶還沒搖上來,鳳友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本能地,他覺得就在水桶上出了問題。搖到井口時,他幾乎停了下來,在猶豫著要不要把手一鬆,把桶再放下去了。只呆了那麼幾分鐘。最後,水桶,還是慢慢地給拖出了井口。鳳友把它抓在手中,拎到了跟前。
他不想看它,可是,還是看了一眼。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桶平靜的水。他幾乎鬆了一口氣,就要把水桶舉起,將冷水澆到自己赤裸的身上了。驀地,他頓住了。在微微晨曦中,他的身子就像是捱了槍彈,猛地搖晃了一下,便一動不動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水桶,瞪得那麼大,幾乎凸了出來